程海站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那片浓郁的紫雾,像一堵无形的墙,吞噬了那只黄色细犬的身影,也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了这个孤岛上。
右腿的剧痛不断传来,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他不敢停留,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沿着公路艰难前行。他不知道方向,但他知道,只要在路上,就有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
程海精神一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束昏黄的车灯,刺破了浓雾,像黑暗中的一粒火种。
他顾不上腿伤,冲到马路中央,拼命挥舞着双臂。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在他面前几米处停下。车窗摇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探出头,警惕地看着他。
“干嘛的!不要命了!”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烦躁和恐惧。
“警察!执行公务!”程海大声喊道,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破烂不堪但依然能辨认出样式的警服,“后面有我的同事受了重伤,需要马上送医院!帮个忙,兄弟!”
司机犹豫了。在这该死的天气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海看出了他的退缩,他强忍着剧痛,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警官证,一瘸一拐地走到车窗前,拍在车门上:“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程海!耽误了救援,我追究你责任!”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他二十年警察生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司机看着警官证,又看了看程海那张满是血污和汗水的脸,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熄火下车:“人在哪?”
程海心中一松,立刻指着身后的方向:“不远,就在那边!”
两人返回侧翻的警车旁,司机看到那几具惨死的尸体和扭曲的车辆,吓得脸色发白,差点转身就跑。
“别怕!怪物已经解决了!”程海沉声喝道,强行稳住对方的心神,“快,帮我把这两个抬上车!”
在程海的指挥下,两人合力将两名重度昏迷的同事,小心翼翼地抬上了皮卡的后车斗。
重新上路,皮卡朝着江城市区的方向驶去。
随着车辆不断深入,程海的心也一点点沉入谷底。
眼前的景象,就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图。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侧翻和撞毁的车辆,有些车还在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只能在车辆的缝隙中缓慢穿行。
街道上,垃圾桶被掀翻,各种杂物散落一地,混杂着不知名的污秽。两旁的商铺,卷帘门被暴力撬开,玻璃碎裂满地。
最让程海感到心寒的,是那些从超市和便利店里冲出来的人。
他们推着购物车,或者抱着大箱小包,脸上带着一种疯狂而又麻木的表情。他们疯抢着一切能拿到的东西——大米、泡面、矿泉水、罐头……甚至还有人为了争夺一包饼干而大打出手。
秩序,这个词,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没有警察,没有管理,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和恐慌在蔓延。
一个男人抱着一箱牛奶从超市里冲出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怀里的牛奶散落一地。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周围立刻冲上几个人,像秃鹫一样,瞬间将地上的牛奶瓜分殆尽,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雾气中。只留下那个男人躺在地上,抱着空空如也的纸箱,发出绝望的哭嚎。
程海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是一个警察,他一生的职责就是维护这座城市的秩序和安宁。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变成一个弱肉强食的废墟。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这……这他妈的是怎么了……”开车的司机喃喃自语,声音都在颤抖。
终于,他们看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牌子。
然而,医院门口的景象,比外面的街道更加混乱。
救护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却被更多绝望的哭喊声和叫骂声所淹没。大门口挤满了人,有被咬伤的,有被撞伤的,还有更多的是被恐慌冲昏了头脑,只是想挤进去寻求庇护的。
鲜血和呻吟,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医生!医生在哪里!我儿子快不行了!”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程海和司机好不容易将车开到急诊通道,却发现根本没有医护人员出来迎接。走廊里,病床上,甚至地板上,都躺满了伤员。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像陀螺一样在人群中穿梭,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疲惫。
“没床位了!重伤的推进去,轻伤的自己找地方待着!”一个护士长模样的女人,用嘶哑的嗓子大吼着。
“我们是警察!有警员重伤!需要立刻抢救!”程海再次亮出自己的身份,冲着那护士长吼了回去。
或许是“警察”两个字起了作用,或许是程海的样子太过骇人。护士长愣了一下,随即叫来两个护工,用担架车将两名昏迷的警员推进了抢救室。
“你,跟我来!”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指了指程海,“你的腿也得处理一下。”
程海被带进一间临时的处置室。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右腿,皱了皱眉:“骨裂,错位了。西医外科手术室全满了,排队要到明天。我找个老中医给你看看,先给你正骨复位。”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中医被请了过来。在两个护士的帮助下,老中医抓住程海的脚踝和膝盖,猛地一拽一扭。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和一阵钻心的剧痛,程海闷哼一声,浑身被冷汗浸透。
“好了,夹板固定,一个月内别用力。”老中医言简意赅地说道,然后转身又去处理下一个病人。
腿上的剧痛被固定住,但心里的恐慌却愈发强烈。程海一瘸一拐地走到医院走廊的一个角落,这里稍微安静一些。他轻微颤抖手摸出一根被压扁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拿出那个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颤抖着,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一遍,两遍,十遍。
回答他的,永远是那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系统女声。
妻子……女儿……
程海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这个从警二十年,面对过无数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未曾退缩的硬汉,此刻,双眼通红。
……
同一时间,向阳小院。
深夜的紫雾比之前更加浓郁,甚至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院子里的狗群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它们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在翻滚,像一头看不见的巨兽在呼吸。
阿黑站在接待室门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黑塔,警惕地注视着院门的方向。其他犬只也都停止了休息,纷纷站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呜咽声。
突然,一阵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骚动从雾气中传来。
所有的狗,瞬间将目光锁定在了大门外的黑暗中!
阿黑全身的黑毛炸起,发出了警告的低吼。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黄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雾气中穿出,几个起落,便跃入了院内。
是黄影!
看到是它,狗群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松,几只和黄影相熟的狗甚至发出了喜悦的低吠。
接待室的门被推开,林凡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上带着一股血战之后的肃杀之气,目光扫过院内,最终落在风尘仆仆的黄影身上。
“情况如何?”
黄影走到林凡面前,伏下身子,用头蹭了蹭他的前腿,开始汇报。
“他们分开了。”黄影简洁明了,“黄壮带着剩下的人,朝着城西的方向跑了。我跟上了陈德彪。”
林凡静静地听着。
“他开车,进了一个大院子。在城东郊区。里面人很多,也有狗。”黄影继续汇报着,“我确认了位置,就立刻回来了。”
它没有多余的废话,完美地执行了追踪和侦察的任务。
林凡点了点头。
黄壮和陈德彪分开了,这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经历过那场惨败和“丧尸犬”的恐怖之后,那群乌合之众本来也不是一伙的。
黄影的归来,带来了一个确切的复仇坐标。
林凡抬起头,看向那片被紫雾笼罩的、混乱的城市。他知道,复仇的时刻,不远了。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阿黑下达了命令。
“让兄弟们,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