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处散发着浓重腥臭和消毒水味道的废弃厂房内。
身材矮胖、挺着一个巨大啤酒肚的陈德彪,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绸手帕擦拭着他那副金丝眼镜。他听完王铁锁有些夸张的汇报,脸上那堆积的横肉非但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反而挤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身旁,瘦得像根竹竿的李三,正一脸谄媚地为他点上一支雪茄。而另一边,浑身肌肉虬结张猛,则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地用鼻孔喷着粗气。
“哦?一声令下,三头已经杀红了眼的猛犬,硬生生停嘴了?”陈德彪把雪茄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高深莫测,“这头犬不简单啊……是个人才,不,是条‘犬才’!”
瘦猴李三立刻见缝插针,哈着腰凑上前,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精光:“彪哥英明!这要是能把这群狗,特别是那头领头的白狗给弄到手,略加训练,不管是送去地下斗狗场当‘常胜将军’,还是卖给南边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大老板当护卫犬,这价钱……啧啧,都得翻上十倍不止啊!”
“上次在高新南地铁站,为了这群狗,老子折了二十多个兄弟!”陈德彪的声音陡然转冷,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让一旁的王铁锁和张猛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硬闯不行,”陈德彪摆了摆手,脸上的横肉又堆砌起老谋深算的笑容,“那地方刚出了人命案,条子肯定盯得死死的,风声太紧。而且,上次的教训告诉我们,这群狗……有脑子。对付有脑子的畜生,就得用畜生最没法抗拒的法子。”
他抽着雪茄,沉思了片刻,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他看向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王铁锁,命令道:“铁锁,去,到我里屋的冰柜里,把我珍藏的那块‘销魂香肉’拿出来。就用那块顶级的雪花牛肉,记住,把料给我加足了!我不信,天底下有狗能抵挡得住那种味道。”
“销魂香肉”!
听到这个名字,王铁锁和李三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惧意。那是陈德彪的独门秘方,用十几种能强烈刺激犬类神经和食欲的药物,混合在上好的肉食里,别说是饿了几天的流浪狗,就算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宠物犬,闻到那味道也会瞬间失去理智,变成只知道吃的疯子。
“另外,”陈德彪的语气变得更加阴冷,“把那把从南边搞来的麻醉枪带上。我要活的,死的没那么值钱。特别是那只白色的头犬,我要它完完整整地跪在我面前!”
“是!彪哥!”王铁锁点头哈腰地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陈德彪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疯狗?纪律性?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稍微聪明点的畜生罢了。只要是畜生,就一定有弱点。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住这些弱点,然后将它们连皮带骨,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透薄雾,洒在血迹斑斑的向阳小院里。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屠宰场独有的气息。
苏晓晓骑着电动车,带着新买的药品和一大袋新鲜的狗粮,急匆匆地赶到小院。
而比这景象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院子中央那尊黑色的“雕像”。
黑豹。
它依旧站在那里,和昨夜一样,一动不动。晨光为它漆黑的皮毛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属光泽,却无法为它那双空洞的眸子带来一丝神采。它就那么站着,仿佛灵魂已经随着昨夜的真相一起,被彻底抽离了躯壳。
这个曾经威风凛凛,如同君王般巡视着自己领地,维护着小院秩序的守护者,此刻,却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萧索。
“黑豹……”苏晓晓轻声呼唤,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停好车,快步走向犬舍,想先去看看林凡它们的伤势。
就在这时,那尊黑色的“雕像”终于动了。
黑豹没有理会身后苏晓晓的呼唤,它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每天给它喂食、为它梳毛的女孩。它只是迈开了沉重、甚至有些僵硬的步伐,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林凡它们休养的消毒间。
“吼——!”
“呜!!”
两声充满了致命威胁的咆哮,瞬间从消毒间门口炸响!
阿黑与黑枭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从地上弹起,全身的鬃毛根根倒竖,肌肉紧绷如钢铁,露出雪白而锋利的獠牙,死死地挡在门口。它们猩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死死锁定着一步步走来的黑豹。
王身受重伤,正在休养!
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在靠近之前,被彻底撕碎!这是它们作为王者护卫,刻在骨子里的唯一信条!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退下。”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虚弱,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低吼声,从阿黑和黑枭的身后响起。
两只护卫犬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但身体依旧紧绷,只是不甘地让开了一个身位。
林凡拖着被绷带紧紧缠绕的左肩,一步一步,从消毒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每一步,都牵动着肩胛骨上那深可见骨的刀伤,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的毛发都被冷汗浸湿。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忍受着,那双冰冷的眸子,平静地与门口的黑豹正面相对。
一个,是刚刚用血与火确立了统治地位的新王。
一个,是信仰崩塌、茫然无措的旧日强者。
两个曾经的对手,在清晨冰冷的微光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呜……嗷……”
黑豹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低沉、压抑到了极点的呜咽。那声音里,不再有昨夜的质问与愤怒,而是充满了无尽的迷茫、痛苦,与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它在用自己的语言询问林凡。
我的世界……崩塌了。那个我用生命去忠诚和守护的主人,原来是个戴着面具的屠夫。我所坚守的一切,我所维护的秩序,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谎言。
我……该何去何从?
林凡读懂了它眼神中的绝望。
但他没有给予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因为他知道,在这残酷的世道里,同情是最廉价、最无用的东西。
他只是用最冰冷、最残酷的现实,回应了黑豹的哀鸣。
“你所守护的一切,都是谎言。”
“那个你称之为主人的屠夫,昨晚逃走了。但他随时会回来,带着更多的屠夫。”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每一个!是你,是我,是这里所有的同类!”
林凡的声音扎进黑豹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
他向前踏出一步,尽管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摇晃,但气势却不减反增,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与我并肩,用你的牙和爪,从这群屠夫的手里,杀出一条活路!”
“要么,就继续守着你那可笑的忠诚,和这个虚伪的院子一起,被他们拖进地狱,剥皮拆骨,扔进锅里!”
林凡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黑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赵向伟跑了。但他会甘心吗?他会放弃这个经营了多年的据点吗?不会!他只会带着更充足的准备,更狠辣的手段,回来报复!到那时,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它看着林凡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最纯粹的、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敌人的刻骨杀意!
就在黑豹那颗迷茫的心,因为林凡这番话而剧烈动摇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
一块足有拳头大小、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奇异肉香的酱红色牛肉,如同天外来物一般,从高高的院墙外被扔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院子最中央的空地上。
那股香味……
无法形容!
它霸道、浓郁,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院子里所有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那香味仿佛长了无数只无形的小手,疯狂地钻进每一只狗的鼻腔,粗暴地撕扯着它们脆弱的神经,勾动着它们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本能渴望!
所有犬只,包括阿黑和黑枭,在闻到这股味道的瞬间,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它们太饿了!
经过昨夜一场惨烈的厮杀,又拖着满身的伤痛,它们的体力早已透支到了极限,腹中更是空空如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块从天而降的、散发着极致诱惑的香肉,对它们来说,不亚于沙漠中断水三天的旅人,看到了一片清澈的绿洲!
“咕噜……”
机灵鬼的口水,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流了下来。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肉,理智在瞬间被那霸道的香味所吞噬。它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只想冲过去,将那块美味的血肉吞入腹中!
“站住!”
一声短促、威严,如同炸雷般的爆喝,在院中骤然响起!
是林凡!
他那凌厉如刀的眼神,瞬间扫过已经失控的机灵鬼!那声音里蕴含的,是身为王者的、不容挑战的绝对意志!
正准备扑向香肉的机灵鬼,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全身的毛发“轰”地一下炸开,四条腿瞬间僵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块香肉,依旧在原地散发着它那致命的、甜美的死亡气息。
林凡冰冷的目光,缓缓从那块肉上扫过,随即投向了院墙的方向。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前世身为人类时,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关于偷狗贼用毒肉、麻药肉诱杀犬只的报道。
这是个陷阱!
一个赤裸裸的、利用它们最原始本能设下的阳谋!
也就在这一刻,一直陷入巨大迷茫与挣扎中的黑豹,猛地抬起了头!它的眼神不再空洞,那霸道的肉香和林凡的爆喝,将它从自我怀疑的深渊中强行拽了出来!
它不是蠢货,它能活到今天,靠的绝不仅仅是忠诚和武力!它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