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因一把铁锹而上演着人狗大战的混乱院落,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剩下雨后泥土的腥甜味和那只黑色卡斯罗沉重而平稳的呼吸声。
那只叫波比的柯基,像一块被铁钳夹住的抹布,被那只巨大的黑色爪子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它那引以为傲的嚣张气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被碾得粉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短小的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试图向这位突然降临的君主表达最卑微的顺从。
院子里,无论是新来的伤兵,还是本地的土着,所有的狗都下意识地放低了身姿,夹起了尾巴。这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对绝对强者的敬畏。
这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让刚刚还剑拔弩张的阿黑和黑枭,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凝重。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赵向伟放下了手中的铁锹,脸上那丝无奈的苦笑,此刻已变成了一种带着赞许和宠溺的笑容。他缓步走到那只黑色卡斯罗的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它那如同黑铁浇筑的脑袋。
“黑豹,好狗。”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但在这寂静的院落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被称作“黑豹”的卡斯罗,听到主人的夸奖,缓缓抬起了头。它那双深褐色的眸子看向赵向伟,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顺。
“把它关回笼子里去,让它好好反省一下。”赵向伟指了指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波比。
黑豹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领命。它松开了爪子,被解放的波比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想开溜。可它刚跑出两步,黑豹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跟了上去,不高不低地走在它身后。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那只短腿的柯基。
波比再不敢造次,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乖乖地朝着自己的笼子走去,像一个被老师押送回教室的顽劣学童。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黑豹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它那双深邃的眸子,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的林凡。
当它的目光与林凡那双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瞳孔接触的瞬间,黑豹庞大的身躯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审视,有惊疑,甚至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警觉。
仿佛它看到的,不是一只刚刚经历血战、浑身是伤的白色串儿狗,而是一个与它同等级别的,隐藏在残破躯壳下的强大灵魂。
这短暂的对视,不过一秒。
黑豹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做停留,继续用它那无声的威压,驱赶着波比走向院落的角落。
赵向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转过身,对着那只后腿还在流血的金毛和旁边的阿拉斯加挥了挥手。
“你们两个,也给我回去。”
金毛和阿拉斯加如闻纶音,再不敢有丝毫挑衅,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开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赵向伟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林凡身上。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只白色的狗,从它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到它那双完全不像动物的、充满了智慧与冷静的眼睛。
“好狗。”赵向伟缓缓开口,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你叫什么名字?”
“查尔斯?小白?”
林凡当然不会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与赵向伟对视着,这个人类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危险。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被他温和的外表和消毒水的气味完美地掩盖着,但逃不过林凡敏锐的嗅觉。
见林凡不理他,赵向伟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
“都不是吗?那以后叫你白泽好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这里,要守这里的规矩。黑豹,是这里的王,我不希望看到任何狗挑战它的地位,明白吗?”
赵向伟盯着林凡的眼睛看了一会。
“嘿,我这咋还和狗说这个呢,奇了怪了,刚才真以为是个人呢”他一拍额头站起身拿起只在一旁的铁铲便离开了。
林凡收回目光,懒得再理会这个人类。
他看了一眼远处黑豹消失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如果没猜错,那只叫“黑豹”的卡斯罗,应该就是这个犬舍里,所有狗的头领。而那个叫波比的柯基,不过是仗着黑豹的威势,在这里作威作福的跳梁小丑罢了。
有意思。
林凡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转身,不再理会那些还在接受治疗、用担忧和敬畏的目光看着他的部下们。他迈开步子,继续着自己刚才未完成的“探索”。
这个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也比他想象的更有趣。
他绕过主院,走向更深处的区域。这里似乎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除了刚才黑豹出来的那个独立小院,旁边还有两三个用更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院落。
其中一个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喵呜”声。林凡凑近了,透过铁丝网的缝隙看去。里面竟然是十几只猫,各种花色都有,它们三三两两地趴在木架上,或者在角落里打盹,看到林凡这个不速之客,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便又闭上了眼睛,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而在另一个院子里,则关着几只看起来更具攻击性的猛犬。一只高加索,一只罗威纳,还有两只加纳利犬。它们不像主院的狗那样可以自由活动,而是被单独关在笼子里,看到林凡靠近,立刻发出了低沉的咆哮,疯狂地冲撞着笼门,发出“哐哐”的巨响。
林凡只是平静地看着它们,将每一种犬类的特点和威胁程度记在心里。
这里,就像一个浓缩的江湖。
有君临天下的王者,有狐假虎威的小人,有与世无争的隐士,也有被囚禁的亡命徒。
而他们这群刚刚经历血战的残兵败将,又将在这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林凡的目光越过这些院落,投向了农场外那片无尽的黑暗。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陈德彪的怒火,不会轻易平息。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地方,让他和他的部下们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而这个看似平静的犬舍,或许,就是他新的起点。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主院里,他的部下们已经基本完成了包扎,正围在一起,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指令。苏晓晓和她的同伴们正在准备食物和水,忙得不亦乐乎。赵向伟则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林凡收回目光,转身,朝着自己的队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