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白楼的路，死一样寂静。
没有一只狗出声，只有十几双爪子踏在龟裂水泥地上发出的、沉重而疲惫的“啪嗒”声。耻辱和饥饿，像两座大山压在每一只狗的脊梁上，让它们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回到废弃的楼内，压抑的气氛瞬间凝固成了实质。狗群们各自散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舔舐伤口的力气都没有。
“妈的！”
一声暴躁的怒吼打破了死寂。大黄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铜铃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它愤怒地来回踱步，低吼道：“老大！就这么算了？那个叫黑枭的杂碎，它敢那么羞辱我们！我们应该现在就杀回去，把它的狗头拧下来！”
“对！干死它们！”性情暴躁的坦克也跟着咆哮起来，“我们数量比它们多！怕个球！”
“没错！老大，下命令吧！我刀疤第一个冲上去，咬断它的喉咙！”刀疤那张狰狞的脸上，伤疤因为激动而剧烈抽搐着，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杀气。
一时间，群情激奋。
被羞辱的愤怒和被抢走希望的绝望，化作了最原始的暴力冲动，所有狗都开始低吼、咆哮，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拼命。
只有林凡，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趴在最高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一群蠢货。”他内心毫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愤怒？愤怒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你们疲惫的身体瞬间恢复体力？现在冲回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去送死。”
他甚至懒得去制止。就让它们叫，让它们喊，让它们把心中那点可怜的勇气和愚蠢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直到最忠诚的阿黑，都有些按捺不住地走到他身边，低声请示：“老大，我们……”
“都给我闭嘴！”
林凡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瞬间劈开了所有喧嚣。整个白楼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狗都僵住了。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绝对冷静和……不屑。
林凡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这群所谓的精兵强将。
“杀回去？用什么杀？”他的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用你们的口水吗？”
他看向大黄：“你？你除了力气大，还有什么？你知道黑枭的咬合力多强，速度多快吗？”
他又转向刀疤：“你？你的牙齿是利，可你知道对方有几只狗擅长围攻，怎么配合的吗？”
最后他看着坦克：“你？皮糙肉厚，然后呢？冲上去当活靶子，让它们把你活活耗死？”
“我们跑了半个城市，又累又饿。对方以逸待劳，在自己的地盘上，养精蓄锐。我们数量是多一点，可我们是疲惫之师！现在打，我们有几成胜算？一成？还是半成？为了几句屁话，把所有家当都赔进去，把命都丢在那？你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一番话，像一盆冰水，从每一只狗的头顶浇下，让他们瞬间从狂热中清醒过来。
是啊……它们只想着报仇雪恨，却忘了最基本的事实。它们现在又累又饿，根本不是那群地头蛇的对手。
看着垂头丧气的部下，林凡心里叹了口气。
“忠诚是够了，勇猛也够了。可惜，全是一群莽夫。我需要的是能打的兵，但更需要的是能懂我心思的将。”他暗自想道，“我不能永远又当爹又当妈，什么事都得我自己去想。我的队伍里，缺一个真正聪明的家伙。”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埋了下来。
“所有狗，原地休息。”林凡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我的新命令下来之前，谁也不准擅自行动，更不准离开白楼。违令者，驱逐出去，自生自灭。”
“可是老大，我们的食物……”机灵鬼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那两袋狗粮，经过这几天的消耗，已经见底了。
“从现在开始，每天的配给再减一半。”林凡冷酷地宣布，“只保证你们饿不死。想吃饱，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趴着，把你们的体力给我省下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狗，转身独自走向了白楼的最高处。
夜，深了。
狗群们在饥饿和屈辱中沉沉睡去，压抑的鼾声和梦中的呜咽声在废墟中回荡。
而林凡，却毫无睡意。
他像一尊雕像，矗立在白楼的边缘，俯瞰着脚下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白色的毛发，也让他那颗属于人类的头脑，变得愈发清醒。
“黑枭……工业区……送粮车……”
他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硬冲，是下下策。那家伙敢那么嚣张，说明他对自己的实力和地盘有绝对的自信。我不能用我的疲惫之师，去硬撼他的主场优势。”
“想从他嘴里抢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既然不能硬抢，那就只能……智取。”
林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黑枭知道我们在盯着送粮车，他肯定会加强那条路上的防备。再用同样的办法去追踪，只会自投罗网。”
“那么，我需要知道的，就不再是送粮车的路线。而是那个仓库的……确切位置！”
“还有，黑枭的势力范围、它的老巢在哪里、它有多少手下、巡逻的规律是什么……这些情报，我全都要！”
一个大胆而阴险的计划，在他的脑中慢慢成型。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需要一个完美的斥候。一个足够快、足够安静、足够聪明，即使被发现也能第一时间逃掉的斥候。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了楼下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上。
机灵鬼。
“过来。”林凡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机灵鬼的耳朵里。
那只瘦小的混种狗一个激灵，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连滚带爬地跑上了高台，匍匐在林凡脚下，尾巴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小幅度地摆动着。
“老大！”
“你很聪明。”林凡开门见山，语气平淡，“比它们都聪明。”
机灵鬼的身子抖了一下，激动得快要晕过去。能得到老大的亲口夸奖，这是何等的荣耀！
“你也很会躲藏，速度也很快，对吗？”林凡继续问道。
“是……是的，老大！我以前经常被大狗欺负，跑得不快，藏得不好，早就被打死了！”机灵鬼连忙回答。
“很好。”林凡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现在，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一个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务。”
听到“只有你才能完成”这几个字，机灵鬼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狂跳。
“老大请吩咐！就算是死，我也给您办到！”
林凡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私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危险。
“我要你，现在就出发，回到今天我们遇到黑枭的那个地方。一个人去。”
机灵鬼的身体猛地一僵。
“别怕，我不是让你去送死。”林凡的声音仿佛能看穿它的心思，“我不要你靠近，不要你挑衅，更不要你和它们发生任何冲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像个幽灵一样，潜伏在暗处。给我盯死那只叫黑枭的黑狼犬。我要知道它每天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回去，它和哪些狗说话，它的老巢……究竟在哪里。”
“记住，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看。用你的眼睛，把你看到的一切，都给我记在脑子里。”
“千万不要被发现，如果有事马上就跑开不要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