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沉闷几乎凝固成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怀中“基石”那持续不断的、低沉脉动,提醒着林默现实的流逝,以及那潜藏在现实之下,汹涌的暗流。
吴先生试图通过几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打探外面的消息,但回报均是令人不安的沉默。“苏庐”被彻底封锁,侦缉站内部风声鹤唳,关于苏宛瑜的具体情况,没有丝毫泄露。这种信息真空本身,就是一种最糟糕的信号。
林默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目微阖。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精神层面的某种东西,似乎正在缓慢地蜕变。那并非力量的恢复,而是一种感知的“调谐”。自从那次强行“折射”之后,他与“基石”之间那种玄妙的联系并未断绝,反而像是打通了一条极其纤细、极不稳定的通道。
他不再需要主动去“共鸣”,那冰冷的、浩瀚的“存在感”——phoenix系统——就如同背景辐射般,隐隐存在于他意识的边缘。它不再是纯粹无声的压迫,而是化作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无法理解的“杂音”。这杂音并非通过耳朵接收,而是直接在他的思维皮层上嘶嘶作响,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秩序感,令人本能地感到排斥与晕眩。
他试图屏蔽它,却发现自己像是一个被强行打开了某个接收频段的收音机,无法关闭。
就在他努力适应这种无休止的精神噪音时,异变发生了。
一段极其尖锐、混乱的“信号”猛地刺破了背景杂音,如同平静水面上投下的一块巨石!
这信号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系列快速闪回、破碎扭曲的画面和强烈的情感碎片,强行塞入他的脑海:
· 刺眼的强光灯,照射着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苏宛瑜!
· 冰冷的金属桌椅,反射着灯光,映出她紧抿的嘴唇和倔强的眼神。
·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制服的人影(是陈明远!)在缓慢踱步,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但具体话语无法听清,只有嗡嗡的回响。
· 一种强烈的情绪——并非恐惧,而是决绝、孤傲,以及一丝……担忧?这担忧并非为她自己。
· 最后,一个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词语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基石’……共鸣者……必须……”
“呃啊!”林默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这些画面和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一次短暂而剧烈的脑部痉挛,留下阵阵余痛和心悸。
“林默!”吴先生立刻冲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怎么回事?又发作了?”
林默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中充满了惊悸与难以置信。“我……我看到了……苏小姐……”
吴先生身体一震:“你看到了什么?在哪里看到的?”
“在……在我的‘脑子’里。”林默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带着颤抖,“审讯室……强光灯……陈明远……她在被审讯!”
他将那些破碎的画面和感觉断断续续地描述出来。
吴先生听完,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意识渗透……或者说,信息溢出?”他喃喃低语,“这不可能……除非……”
他猛地抓住林默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林默感到疼痛:“你确定是真实的感受?不是幻觉?不是精神透支产生的臆想?”
“太真实了……”林默摇头,那种被强光照射的眩晕感,苏宛瑜眼神中的细节,以及陈明远带来的冰冷压迫感,都清晰得可怕,“就像是……我就在旁边看着一样。”
吴先生松开手,在原地踱了两步,眉头紧锁。“是那次‘折射’……你污染了它的扫描信号,但同时,也可能在你和系统之间,建立了一条极其微弱、极不稳定的反向链接。当系统在对与你有强烈关联的目标——比如宛瑜——进行高强度信息采集或施加巨大压力时,产生的‘信息湍流’或者‘情感频谱’,通过这条链接泄露了出来,被你捕捉到了……”
这个推断大胆得令人心惊。
林默怔住了。他不仅能在系统的“听觉”里制造噪音,现在甚至开始能“窃听”到系统活动产生的些许回响?
“这意味着什么?”他问道,声音干涩。
“这意味着,你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地嵌入了这场对抗的核心。”吴先生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但也意味着更巨大的危险。系统或许尚未察觉这条微小的‘裂隙’,一旦它发现,你的意识将会是它首要清除的目标。而且,这种不受控的信息涌入,对你的精神本身就是一种侵蚀和负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林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袭来,脑海中那背景的“杂音”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更具压迫性。
他不仅能宣言,似乎也开始被迫“聆听”。
这条意外打开的、充满杂音的通道,究竟是窥探敌人动向的宝贵窗口,还是通往自我毁灭的捷径?苏宛瑜正在承受的压力,透过这无形的链接传递而来,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他必须尽快学会控制这种能力,至少,要学会分辨这些“杂音”中的信息,否则,没等系统找到他,他自己就可能先被这汹涌而至的混乱信息洪流所吞没。
地下室之外,城市的夜晚依旧霓虹闪烁。而在无人知晓的地下,以及那无形的数据洪流之中,一场更加诡异、更加凶险的捉迷藏,才刚刚拉开序幕。林默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而是将意识沉入那片无尽的“杂音”之海,试图从那混乱的漩涡中,捕捉下一丝可能有用的碎片。
他必须学会在这噪音中生存,并找到反击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