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迷雾缭绕,仙山轮廓若隐若现。
镇海号在周玄机的指引下,缓缓驶向那座突然出现的蓬莱仙岛。越是靠近,众人心中的震撼越深。这座岛屿与环形岛屿不同,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随着海流与云气缓缓漂移,仿佛活物。岛上山峦起伏,绿意盎然,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掩映其间,更有仙鹤翱翔、灵鹿徜徉,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但周玄机以阴阳眼细观,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座岛屿并非实体,或者说,并非完全的物质存在。它的根基是一团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星力旋涡,旋涡中无数银色符文流转,构成一个庞大复杂的空间阵法。岛屿本身是这个阵法投射在现实世界的幻象,介于虚实之间。
“这不是真正的蓬莱仙岛。”周玄机对众人解释道,“是守门人遗族以星力开辟的秘境,依附于现实世界,又独立于现实世界。难怪千百年来,无人能找到真正的蓬莱——因为它根本不在常规的空间坐标中。”
陈启泰恍然大悟:“难怪先祖记载中,蓬莱时隐时现,位置不定。原来是一座移动秘境。”
说话间,镇海号已驶入迷雾深处。
四周的七彩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丈。但周玄机手中的石板星图发出柔和银光,在迷雾中指引出一条清晰的航道。那航道并非直线,而是以某种玄奥的轨迹蜿蜒前进,显然是在避开秘境中的空间褶皱与能量乱流。
大约行了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迷雾散去,一座美轮美奂的码头出现在眼前。码头以白玉石砌成,栏杆上雕刻着星月云纹,古朴典雅。码头上站着十余人,皆身着广袖长袍,样式古朴,与明代服饰有几分相似,但又更加飘逸出尘。为首的是位白发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星空,手持一根星纹木杖,气度不凡。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些人眉心都有一个淡淡的银色星纹印记,与陈家族人身上的银纹相似,但更加规整、更加明亮,显然不是侵蚀所致,而是某种传承标志。
“守门人印记。”周玄机轻声道。
镇海号靠岸,众人下船。
白发老者上前几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周玄机手中的石板星图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六百年了,终于等到星图钥重现。老朽星云子,乃蓬莱守门人第三十七代族长,恭迎诸位。”
他的官话带着古韵,但清晰可辨。
周玄机躬身行礼:“晚辈周玄机,携友人来访,叨扰前辈了。”
星云子微微颔首:“陈玄礼的残魂已传讯于我,你们的事,老朽已知晓。随我来吧,此地非谈话之所。”
他转身,众人跟随。
穿过码头,踏上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道。山道两侧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呼吸间令人神清气爽。更奇特的是,这里的天空并非寻常蓝天,而是淡紫色的天幕上点缀着无数星斗,虽是白昼,星辰却清晰可见,洒下柔和星光。
“这里的昼夜与外界不同。”星云子边走边解释,“蓬莱秘境的时间流速、空间结构,都受星门影响。你们看——”
他指向天空中的星辰:“那些并非真实星辰,而是星门封印在秘境中的投影。通过观察它们的变化,我们可以监测封印的状况。”
周玄机抬头细看,果然发现那些星辰的排列、亮度、运行轨迹,都与石板星图上的标注一一对应。而此刻,有几颗星辰明显黯淡,运行轨迹出现紊乱,正是封印松动的征兆。
行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谷。
谷中建着一片古朴的建筑群,白墙灰瓦,飞檐斗拱,样式融合了秦汉与唐宋之风,显然历经多次修缮,却始终保持古意。建筑群中央是一座三层高的观星楼,楼顶平台立着一尊巨大的青铜浑天仪,正在缓缓旋转。
星云子领着众人登上观星楼顶层。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山谷,也能仰望秘境星空。平台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已备好清茶灵果。
“坐。”星云子示意众人落座。
待众人坐定,他才缓缓开口:“诸位既然来到蓬莱,想必已知晓星门之事。老朽长话短说——星门非祸,实乃此界之福,亦是此界之劫。”
“请前辈详述。”周玄机恭敬道。
星云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眼中浮现追忆之色:“此事,要从天地初开说起。”
“根据守门人一族代代相传的典籍记载,我们所处的这方天地,在无尽星域中原本只是蛮荒之地。直到上古时期,有域外大能路过,见此地有生灵孕育,便以大神通开辟星门,连接此界与星海,引入星力,点化文明。”
他指向天空:“星门并非门户,而是通道——连接此界与宇宙星力的通道。通过星门,星辰之力可以滋养大地,促进万物生长;此界生灵也可以感悟星力,踏上修行之路。可以说,若无星门,便无此界的修行文明。”
周玄机心中震动。这个说法,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那暗星又是怎么回事?”白素卿问。
星云子叹息:“宇宙浩瀚,有善便有恶。星门连接的不仅是友善星域,也有危险地带。暗星,便是其中一处。它并非天然星辰,而是某种域外邪魔的巢穴。上古大能开辟星门时,便已发现暗星威胁,因此布下重重封印,将其隔绝。”
“但封印并非万能。”他继续道,“星门运转需要能量,能量流动会产生波动。正常情况下,这些波动在可控范围内。但若星门能量失衡,壁垒减弱,封印就会出现缝隙。暗星的低语便会通过这些缝隙渗透进来,引诱心志不坚者堕落,吸引邪祟汇聚,甚至……可能引来真正的域外存在。”
陈启泰脸色发白:“那……那现在我们面对的状况是?”
“最坏的一种。”星云子神色凝重,“三个月前,我们监测到星门能量出现剧烈失衡。封印壁垒以惊人的速度减弱,暗星之力的渗透强度增加了十倍不止。更可怕的是,我们感应到……暗星那边,似乎有某种庞大的意志正在苏醒。”
他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仰望星空:“守门人一族世代守护星门,靠的不仅是阵法禁制,更是一代代族人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每当封印松动,便有族人自愿融入封印,以自身魂魄加固壁垒。六百年间,我族人口从三千锐减至不足三百。”
众人肃然起敬。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星云子转身,看向周玄机,“常规的加固手段已经无效。暗星那边的意志太过强大,它正在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撕扯封印。照此速解,最多三年,封印必破。”
三年!
周玄机心中一沉。这个时间,比陈玄礼预估的十年还要紧迫。
“前辈召我们前来,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他沉声问。
星云子点头,目光落在周玄机身上:“陈玄礼的残魂传讯中提到,你身负天罡阵图传承。此阵图乃上古大能所创,是少数几种能直接调动周天星力、而不受暗星污染的法门之一。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来重新平衡星门能量,稳固封印壁垒。”
周玄机皱眉:“晚辈修为尚浅,恐怕……”
“非也。”星云子摇头,“天罡阵图的力量不在于修为高低,而在于对星辰之道的领悟。你在湘西以阵图调和地脉,在南海以阵图疏导暗星侵蚀,这些经历都在无形中加深了你与星辰的共鸣。放眼当世,恐怕无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非你一人之力可成。我族会倾尽全力相助,布下‘周天星斗大阵’作为辅助。但阵眼核心,必须由你来主持。”
周玄机沉默片刻,问:“需要我怎么做?”
星云子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幅立体星图。星图中,代表星门的光柱周围,有三十六颗主星缓缓旋转,但其中七颗已经偏离轨道,光芒黯淡。
“星门能量失衡,根源在于七七颗‘定星柱’偏移。”星云子解释道,“定星柱是封印的根基,它们的位置、角度、能量输出,都必须精确无误。一旦偏移,整个封印体系就会出现紊乱。”
他指向环形岛屿方向:“修复定星柱,需要登上星门岛屿,进入封印核心。但那里现在已被暗星之力污染,怪物横行,危险万分。更麻烦的是,要修复定星柱,必须在星门能量潮汐最弱的‘星陨时刻’进行,而那个时刻……”
“而那个时刻,也是封印最脆弱、暗星之力最活跃的时刻。”周玄机接话道。
“正是。”星云子点头,“所以这是一场赌博。赌你们能在星陨时刻结束前修复定星柱,赌暗星那边的意志不会趁机大举入侵。”
观星台上陷入沉默。
风穿过楼台,带来远处山谷中的花香。天空中的星辰缓缓旋转,其中几颗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如同垂危病人的脉搏。
良久,周玄机站起身,对着星云子深深一揖:“晚辈愿往。”
“玄机!”白素卿惊呼。
周玄机转头看她,眼中满是温柔,却无比坚定:“素卿,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有天罡阵图在身,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他又看向黑三、岩山、云雀:“你们留在蓬莱,若我……”
“少说废话。”黑三打断他,“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当年在京城,面对阴九幽都没怂,现在还能怕了不成?”
岩山瓮声瓮气道:“大长老有令,护周公子周全。”
云雀也重重点头。
陈启泰咬牙道:“周公子为我族人之事奔波,陈某岂能退缩?愿一同前往!”
周玄机看着众人,眼眶微热。这些年来,正是这些不离不弃的同伴,给了他一次次前行的勇气。
“好。”他重重点头,“那我们就一起去。”
星云子眼中闪过欣慰:“既如此,老朽这就为你们准备。三日后,便是下一个星陨时刻。在此之前,你们需熟悉星门地形,了解暗星怪物的特性,掌握修复定星柱的方法。”
他抬手一招,观星楼中飞出一卷卷轴,落在石桌上自动展开。卷轴上绘制着详细的星门岛屿地图,标注了各处禁制、怪物分布、安全路径。
“这是历代守门人探索星门绘制的舆图,虽已过去数百年,但大体无误。”星云子道,“这三日,你们便在此研习。我族也会调集精锐,三日后与你们一同出发。”
正说着,观星楼顶那尊青铜浑天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
嗡鸣声中,浑天仪上的星辰投影剧烈颤动,其中代表封印核心的那颗主星,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星云子脸色大变,身形一闪已到浑天仪前。他双手结印,星力狂涌而出,试图稳定浑天仪的震颤,但那裂纹仍在缓慢扩散。
“不好!”他失声惊呼,“星门壁垒……正在被强行撕开!有东西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秘境天空中的星辰投影齐齐一暗。
紧接着,环形岛屿方向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那声音不似雷声,不似海啸,而是一种……如同玻璃碎裂、又如同巨兽咆哮的混合声响,刺耳而恐怖。
周玄机冲到平台边缘,望向环形岛屿方向。
只见那座通天彻地的光柱,此刻正剧烈波动。光柱表面浮现出无数黑色裂纹,裂纹中渗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暗物质。那些物质在光柱表面蠕动、蔓延,所过之处,星光黯淡,仿佛被吞噬。
而在光柱深处,一道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浮现。
那阴影没有固定形态,时而是无数触手的集合,时而是无数眼睛的集群,时而又化作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它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贪婪、充满毁灭欲,即使隔着数十里海域,仍让所有人感到心悸。
“暗星意志的投影……”星云子声音颤抖,“它……它要强行突破封印!”
周玄机握紧手中的石板星图。
石板剧烈发烫,表面的星图光芒大盛,投射出一道银色光柱,直指环形岛屿方向。光柱中,浮现出一行古篆文字:
“星门将破,大劫降临。定星柱需立,刻不容缓。”
三日的准备时间,没了。
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周玄机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众人:“计划有变。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看向星云子:“前辈,请速调集人手,准备船只法器。我们必须赶在暗星意志完全突破之前,修复定星柱,加固封印。”
星云子重重点头,身形一晃已消失不见,显然是去召集族人了。
周玄机又对白素卿等人道:“你们抓紧时间熟悉舆图,一炷香后,码头集合。”
众人齐声应诺。
周玄机最后望向环形岛屿方向,那里,黑暗正在光柱中蔓延。
星门之劫,已至。
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