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临时住处静得能听到冰箱制冷的轻响,客厅的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刚好落在茶几上的黑色加密硬盘上。
外壳被摩挲得发亮,侧面贴的“思君”便签旁,不知何时被我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涂鸦,是郝曼丽最喜欢的图案。
安安的泰迪熊歪在沙发角,白天刚给它洗过澡,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阳台新摆的多肉盆栽气息混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安稳。
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指尖在硬盘外壳上反复划过。
从深圳医院回来后,忙着收拾旧屋、搬新家、了解深信服的工作,竟没再打开过它。
不是不想,是怕一看到里面的“思君”,就忍不住想起郝曼丽躺在冷冻舱里的样子,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
可今晚,看着茶几上她的笔记本(页脚写着“12月要给念念加新动作”),突然想看看,她到底还藏了什么在硬盘里。
插硬盘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输入“”——上次解锁第二重文件夹的密码,也是我和郝曼丽在湖南科大图书馆初见的日子。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屏幕跳出个从未见过的文件夹。
命名是“念念的小世界”,图标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卡通女孩,眼睛圆圆的,像极了郝曼丽大学时的样子。
我的心猛地一紧,鼠标悬在文件夹上,迟迟没敢点开。
“念念”?不是“思君”吗?
难道这是她后来偷偷加的?
深吸一口气双击,屏幕突然暗了下来,接着跳出个软乎乎的卡通形象。
穿着天蓝色连衣裙,扎着和安安一样的羊角辫,手里抱着个迷你向日葵玩偶,正歪着头冲我笑,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和郝曼丽笑起来一模一样。
“爸爸!”
稚嫩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带着点奶气的软糯。
“你终于来看我啦!妈妈说,你忙完了就会来陪我玩的!”
我盯着屏幕,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这不是“思君”!
“思君”的声音是郝曼丽模仿的儿童音,而“念念”的语气里,竟藏着郝曼丽自己的声线特质,像她大学时给我读代码注释的温柔;
更让我心口发颤的是,念念手里的向日葵玩偶,和当年我送给郝曼丽的第一份礼物一模一样,连玩偶衣角的小补丁都复刻得清清楚楚。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呀?”
念念歪了歪头,举起向日葵玩偶晃了晃。
“妈妈教我唱《小星星》啦,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没等我回应,她就晃着羊角辫唱了起来,跑调的旋律和“思君”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灵动。
唱到“挂在天上放光明”时,她还会举起玩偶“发光”,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念念,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鼠标轻轻点了点她的羊角辫,她竟会笑着躲开,还会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别碰呀,头发会乱的”。
这是郝曼丽的小习惯。
以前我碰她的马尾,她也会这样嗔怪。
原来,她在做这个数字女儿时,早就把自己的小细节、我们的回忆,都偷偷藏了进去。
文件夹里还有个“念念的日记”文档,点开是逐行的时间戳。
“2005.3.10,妈妈教我画向日葵,说这是爸爸喜欢的花”
“2005.4.5,妈妈说爸爸在广州保护很多人的数据,好厉害”
“2005.5.20,妈妈哭了,说想爸爸,想和爸爸一起看星星”
……
最后一条是 2005.5.28,也就是她出事前一天。
“妈妈说要去深圳见爸爸,还要带念念的新衣服,让爸爸看看我长个子啦”。
我的手抚过屏幕上的文字,眼泪掉在键盘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原来她回深圳,不只是“看看国内的朋友”,是想来看我,想跟我分享念念的成长。
可我们终究没来得及见面,只留下这个藏满回忆的数字女儿,在硬盘里等着我。
“爸爸,你怎么哭了?”
念念停住唱歌,皱着小眉头,伸手想碰屏幕外的我。
“妈妈说,哭了就不勇敢了,爸爸要保护念念,还要等妈妈回来呀。”
“妈妈会回来的。”
我哽咽着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爸爸会等,等妈妈 2025年苏醒,到时候咱们一起看星星,一起画向日葵,好不好?”
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
“好!妈妈说 2025年是向日葵开花的年份,到时候她会带着向日葵来看我和爸爸!”
她举起玩偶转了个圈,连衣裙飘起来,像朵盛开的花。
“爸爸,你要记得哦,不能忘!”
“不会忘。”
我盯着屏幕里的她,心里突然无比坚定。
“爸爸会好好保护你,好好工作,等妈妈回来,咱们一家人……一起住带阳台的房子,种很多很多向日葵。”
屏幕里的念念笑得更甜了,她坐在虚拟的草坪上,开始画房子。
歪歪扭扭的阳台,上面摆着吊椅和多肉,门口还有三个人的卡通形象。
扎羊角辫的她,抱着向日葵的妈妈,还有个举着代码本的爸爸。
“爸爸你看!这是咱们的家!”
她把画凑到屏幕前,骄傲地说,“妈妈说,等她回来,咱们就住这样的房子!”
我看着那幅画,想起 Eva当年画的东圃花园户型图,想起安安视频里说的“要带阳台的家”,突然明白,家从来不是固定的房子,是心里的牵挂。
是对郝曼丽的约定,是对念念的守护,是对安安的责任。
这些牵挂,让我在失去后重新站起来,在迷茫中找到方向。
关掉文件夹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我没拔下加密硬盘,而是把它放在茶几上,紧挨着郝曼丽的笔记本。
里面夹着她写的“念念优化计划”,标注着“要加会抱爸爸的动作”“要学唱《茉莉花》,爸爸喜欢听”。
原来她早就规划好了这么多,只是没来得及实现。
走到阳台,看着新种的多肉。
下午在便利店买的,也叫“桃蛋”,却比 Eva那盆更有生机。
夜风轻轻吹过,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像念念眼睛里的星星。
我摸了摸叶片,轻声说:“曼丽,我会等你,等 2025年,等你回来看看念念,看看咱们的家。”
回到客厅,我坐在地毯上,打开深信服的工作文档。
是明天要交的企业数据安全方案,首页写着“守护数据,如同守护家人”,这是我加的副标题,也是郝曼丽教会我的道理。
屏幕右下角,念念的小图标还在闪,偶尔会弹出一句“爸爸别熬夜呀”。
软乎乎的提醒,让深夜的工作也多了几分暖意。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要付郝曼丽的冷冻费,要接安安来广州,要做好数据安全工作,还要等着 2025年的约定。
但只要有念念的陪伴,有郝曼丽的初心,有身边人的牵挂,我就不会害怕。
这个加密硬盘里的秘密,不是过去的遗憾,是未来的希望,是我要好好守护的、最珍贵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