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广州本该飘着木棉花的香，可2003年的春天，空气里却多了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是从新闻里第一次听到“非典”这个词的。
电视里说北京、广东有不明肺炎病例，传染性很强，建议大家少去人群密集的地方。
那时候我还没太在意，直到办公室里开始有人戴口罩，前台的桌子上摆起了体温枪，才觉得这事儿有点不一样了。
“军哥，你看监控！”
小李抱着笔记本冲到我工位，声音里带着慌，“邮件发送量半个月涨了40%，刚才又卡了！”
我赶紧点开系统监控，屏幕上的发送请求曲线像疯了似的往上窜，红色的峰值线一次次撞破预警阈值。
“怎么会涨这么快？”
我皱着眉，手指飞快地查后台数据，“大部分是企业用户？”
“对！”
小李点头，手里的口罩滑到了下巴上。
“客服部刚才来电话，说好多公司开始远程办公，全靠邮件传文件，刚才有个外贸公司的人都快哭了，说合同发不出去，要赔违约金。”
我心里咯噔一下，拿起手机给老谭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老谭的声音带着点疲惫：“我正跟jackson开会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邮件量爆了，现有存储扛不住，刚才又卡顿了十分钟，用户投诉已经堆了两百多件。”
我盯着监控屏上还在涨的数字，“得赶紧加临时存储节点，不然今天下班前肯定要崩溃。”
“我知道了，”
老谭顿了顿，“jackson已经同意紧急调拨一批服务器，你先带团队应急，我这边开完会就过去。对了，让大家都戴好口罩，公司刚发了消毒水，每天早晚各喷一次。”
挂了电话，我立刻喊运维组的人开会。
会议室里，大家都戴着口罩，说话时声音闷在里面，透着股紧张。
“现在分两组，一组跟我去机房加临时节点，一组留在前台处理用户投诉，重点安抚企业用户，说我们正在扩容，两小时内恢复正常。”
我把口罩往上拉了拉，遮住鼻梁。
“都注意点，接触服务器前先消毒手，别大意。”
机房里的嗡鸣声比平时更响。
我们几个人搬着服务器往机架上装，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口罩很快就湿了。
“军哥，这已经是加的第三批节点了，怎么还是卡？”
负责调试的老张擦了把汗，语气里带着急，“刚才又有三个地区的用户反馈收不到邮件。”
我蹲在机架旁，盯着调试屏上的传输速率。
数据堵在网关口，像春运时的火车站，进不去也出不来。
“把非核心地区的邮件队列先缓存到备用服务器，优先保证北上广的企业用户。”
我咬了咬牙，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老张，你跟我调网关参数，小李去联系网络运营商，让他们临时加带宽。”
忙到下午六点，系统总算暂时稳定了。
我靠在机房的墙上，掏出手机想给Eva报个平安，才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她打的。
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通，Eva的声音带着担心：“你怎么才接电话？我看新闻说广州又多了几个非典病例，你在公司还好吗？”
“没事，刚才在忙，加了点服务器，现在不忙了。”
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些，“你别担心，公司发了口罩和消毒水，我每天都戴口罩。”
“我给你装了点东西，在你公司楼下的保安亭，你记得去拿。”
Eva顿了顿，“有口罩、消毒湿巾，还板蓝根，你每天喝一包。还有，别在公司吃泡面，我给你带了饭盒，里面有红烧肉，你用微波炉热一下。”
挂了电话，我心里暖烘烘的。
下楼去保安亭，看到那个熟悉的粉色饭盒，上面贴着Eva写的便签：“记得热饭，别熬夜。”
我捏着便签，想起她每次叮嘱我的样子，鼻子有点酸。
这时候她本该在时装周跑活动，现在却因为非典待在家里，还惦记着我的吃喝。
可没等我暖多久，手机又响了，是小李打来的。
“军哥！不好了！系统崩溃了！所有地区的用户都发不了邮件，客服部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我心里一沉，拿着饭盒就往楼上跑。
机房里，大家都围着监控屏，脸色发白。
屏幕上的发送成功率掉到了零，红色的“系统崩溃”警报在屏幕上闪个不停。
“怎么回事？不是刚加了节点吗？”
我抓过老张手里的调试记录，飞快地翻着。
“用户量实在太大了，刚才又涨了20%，临时节点扛不住，网关直接崩了。”
老张的声音带着颤，“我们试了重启，没用，参数调整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我盯着屏幕，脑子飞快地转。
现在远程办公的需求还在涨，要是系统一直崩溃，用户肯定会转用其他邮箱，163邮箱的口碑就全毁了。
“老谭呢？给他打电话！”
我掏出手机，手都有点抖。
老谭很快就来了，还带了jackson。
jackson看着监控屏，脸色铁青：“刘军，多久能恢复？现在有十几个大企业的老板给我打电话，说要是半小时内还发不了邮件，他们就换邮箱。”
“我需要半小时，”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张，你跟我重启核心网关，用备用路由；小李，你联系所有运维人员，不管在哪，现在立刻回公司，带够换洗衣物，今晚住公司；老谭，麻烦你跟客服部说，每十分钟发一次公告，告诉用户我们正在抢修，让他们再等等。”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机房里，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服务器的嗡鸣声混在一起，消毒水的味道里还飘着泡面的香味。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大家就啃着泡面，轮流盯着屏幕。
我坐在调试台前，眼睛盯着屏幕，已经快睁不开了。
连续十几个小时没合眼，脑子里嗡嗡的，手里的鼠标都有点握不稳。
“军哥，你去睡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呢。”
小李递过来一杯咖啡，“我刚泡的，提神。”
“不用，”
我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我清醒了点。
“再等等，网关重启还需要时间，要是出了问题，没人盯着不行。”
凌晨三点，核心网关终于重启成功，发送成功率慢慢往上爬，从10%到50%，再到80%。
“成了！军哥，成了！”
小李兴奋地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才发现后背全是汗。
老谭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了，先去会议室的睡袋里躺会儿，明天还得接着扛。”
我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会议室。
打开Eva给我的饭盒，红烧肉已经凉了。
我用微波炉热了热，吃了两口，却没什么胃口。
掏出手机，给Eva发了条短信：“系统暂时恢复了，别担心，我在公司睡会儿。”
刚发完，手机就回了消息，是Eva发来的。
“注意安全，我明天再给你送吃的。”
后面还跟了个爱心的表情。
我看着短信，嘴角忍不住上扬。
会议室里，其他人已经躺在睡袋里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广州的街头空荡荡的，没有了平时的车水马龙。
我躺在睡袋里，脑子里却还在想。
今天只是暂时恢复，明天用户量可能还会涨，要是不尽快完成架构升级，这样的崩溃还会发生。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板蓝根，想起Eva的叮嘱，心里突然有了劲。
不管非典多可怕，不管系统多难修，我都得扛住。
为了163邮箱的用户，为了团队，也为了那个在楼下给我送红烧肉的人。
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场和非典、和系统崩溃的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