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引舟的震动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平息。
舱室内一片混乱,惊疑不定的议论声嗡嗡作响。银衣守卫们厉声呵斥,试图维持秩序,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
沈檀安静地坐在角落,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
那道剑意……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她绝不会认错。是重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攻击灵引舟?是为了……救她?还是另有目的?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沈檀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无论原因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给她提供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那名炼虚期首领很快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舱内众人,尤其在沈檀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端倪。
“不过是遭遇了小股空间乱流,舟体略有损伤,无碍行程!”他冷声宣布,试图稳定人心,“所有人安静!再有喧哗者,扔出舟外!”
威胁起到了作用,舱室内渐渐安静下来,但那种不安的氛围依旧弥漫。
炼虚期首领转身离开,想必是去处理舟体损伤和调查袭击之事。
沈檀的神识能感觉到,灵引舟外层的防护阵法正在被紧急修复,速度也提升了不少,似乎想尽快离开这片空域。
接下来的行程,舱室内的气氛明显更加压抑。银衣守卫的看守也严密了许多,几乎不允许任何交谈。
沈檀乐得清静,继续闭目养神,实则暗中运转《绝色芳菲诀》 ,缓慢吸收着舟内相对坠神荒原而言“纯净”了许多的灵气,修复着体内的暗伤,同时默默熟悉着灵引舟内部的结构和能量流动。
她能感觉到,灵引舟正在穿越某种界域屏障,周围的虚空能量变得狂暴而混乱,但都被舟体强大的防护阵法隔绝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
突然,舟身轻轻一震,那种穿越屏障的滞涩感消失了。
“到了!”有银衣守卫高声喝道。
舱门缓缓打开,刺目的光线涌了进来,伴随着一股……喧嚣而混乱的气息。
“所有人,下舟!排好队!”
在银衣守卫的驱赶下,沈檀随着人流走下灵引舟。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城。
城墙并非砖石,而是由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金属铸造,高耸入云,望不到顶端。
城墙上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和巨大的符文炮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混乱的能量流如同极光般扭曲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驳杂的气息——灵气、魔气、妖气、死气……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欲望的味道。
这就是黑曜城?灵界边缘的混乱之都?
与沈檀想象中仙气缥缈的灵界景象,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是一个放大、或强化的坠神荒原,充满了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
他们降落的地方似乎是城外一处巨大的广场,类似的灵引舟还有好几艘停泊在一旁,不断有像他们这样的“飞升者”被驱赶下来,如同牲口一般被分类、驱赶。
“甲等、乙上资质者,跟我走!你们运气好,有机会加入城内卫队或成为宗门杂役!”一名气息彪悍的银甲修士高声喊道,带着李铁山、那侏儒等数十人离开。
“乙下及以下者,去那边排队!领取身份令牌,等候分配!”另一名态度粗暴的黑甲修士指着广场另一侧吼道。
沈檀所在的队伍,正是后者。他们这些“资质平庸”者,显然就是被送来充作底层劳力的。
队伍排成长龙,缓慢向前移动。前方设有一个简陋的桌案,后面坐着几名神色不耐的修士,负责登记和发放令牌。
轮到沈檀时,那登记修士头也不抬:
“名字?”
“沈七。”
“来源?”
“坠神荒原。”
“修为?”
“元婴中期。”
那修士熟练地在一块漆黑的、似乎由某种骨头打磨而成的令牌上刻画了几下,扔给沈檀:
“拿好你的‘奴牌’,滴血认主!以后这就是你在黑曜城的身份凭证!丢了或者毁了,你就等着被巡逻队当奸细处理吧!”
奴牌?沈檀接过那冰冷的骨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道简陋却恶毒的禁锢符文。
这令牌不仅是身份证明,恐怕还有监视和定位的功能。
她依言逼出一滴鲜血滴在令牌上,鲜血瞬间被吸收,骨牌上浮现出“沈七”两个扭曲的字样,同时一股微弱的联系建立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运转芳菲吞噬术 的一丝特性,悄然在那禁锢符文外围,包裹上了一层极淡的、属于她自身法则的气息,既不完全破坏它引起注意,又将其与自己的核心神识隔离开来。
“下一个!”登记修士不耐烦地挥手。
沈檀拿着奴牌,走到一旁等候。她看到刀疤脸也领到了奴牌,脸色灰败。像他们这种丙下资质,恐怕要去最危险、最艰苦的地方。
很快,所有“乙下及以下”者登记完毕,大约有近两百人。
那名黑甲修士跳上一块巨石,居高临下地吼道:
“都听好了!你们这些废物,能被灵引舟带来黑曜城,是你们的造化!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黑曜城的财产!”
“现在,根据你们的资质和‘特长’,进行分配!”
“会炼丹、制符、炼器的,站到左边!”
“有特殊血脉或者体魄强健的,站到中间!”
“什么都没有的废物,站到右边!”
人群一阵骚动,迅速分开。
沈檀略一沉吟,走到了左边。
她的见识和《绝色芳菲诀》 的玄妙,让她在丹、符、阵等方面都有不俗的造诣,虽然此刻不能完全显露,但展现一些基础能力,应该能分配到相对好一点的环境。
果然,左边队伍人数最少,只有十几人。中间队伍人数稍多,约有三十几人。而右边队伍人数最多,占了大部分,刀疤脸也在其中,面如死灰。
黑甲修士扫视一圈,开始分配:
“左边队伍,去‘百工坊’报道!”
“中间队伍,去‘血战营’!”
“右边队伍,全部押往‘黑狱矿星’!”
命令下达,立刻有相应的守卫上前,分别带领三支队伍离开。
沈檀跟着左边队伍,在一名面无表情的守卫带领下,走向黑曜城那巨大的城门。
靠近了看,黑曜城更加令人震撼。
城门如同巨兽的嘴巴,高达百丈,不断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修士、妖兽、甚至是一些散发着死灵气息的骷髅进出,秩序混乱而野蛮。
缴纳了入城税(由带领的守卫统一支付),他们进入了黑曜城内。
城内景象更是光怪陆离。街道宽阔,但肮脏不堪,两旁是各种歪歪扭扭、风格迥异的建筑。
有富丽堂皇如同仙宫的酒楼,也有破败不堪如同贫民窟的窝棚。空中不时有强大的修士御空飞过,带起阵阵罡风。
叫卖声、争吵声、打斗声、以及某些阴暗角落里传来的靡靡之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病态的繁华。
“这就是……灵界?”沈檀心中默然。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秩序,只有赤裸裸的实力为尊。
他们穿过几条混乱的街道,来到一片相对“整洁”的区域。这里的建筑规整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烟火气和符文波动。
“百工坊到了。”守卫在一座巨大的、门口悬挂着“百工坊”牌匾的建筑前停下,“进去之后,自有人安排你们。记住,在这里,手艺就是你们的命!”
说完,守卫便转身离开,似乎多待一刻都嫌麻烦。
沈檀抬头,看着那巨大的牌匾,以及牌匾后那如同迷宫般的庞大建筑群。
百工坊……这里,或许是她在这黑曜城暂时立足的起点。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冰冷的“奴牌”握在手中,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