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呐。”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关嫣的心上。
她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乱。
她设计的剧本,她预想的英雄。
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男人,用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撕了个粉碎。
她没有得到一个英雄,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一件价值百金的货物。
瘫坐在地上的关索,已经急得快要跳出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跪在那个危险的男人面前。
而自己却因为对方那莫名的气场,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然而,关嫣终究是关羽的女儿。
她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宁折不弯的傲气。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沾着灰尘的小脸上一片决然。
她没有再哀求也没有再辩解,而是挺直了腰背,一字一句地开口。
“这事我认了!”
“这一百金,我们姐弟俩就是当牛做马,也一定会还清您的钱!”
她的牙关咬得死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然而,魏延根本没有看她。
仿佛她这番掷地有声的宣告,不过是路边的犬吠,不值一顾。
他转过身走向那个还在手忙脚乱,贪婪地将钱袋往怀里塞的“恶霸”。
那“恶霸”感受到有人靠近,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得计的猥琐笑容。
可那笑容在对上魏延的瞬间,便彻底凝固了。
“钱,数清楚了吗?”魏延问道。
“清……清楚了……”那“恶霸”下意识地回答。
“数清楚了还不滚?!”
魏延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是在等本将军反悔,让尔等连命一起留下吗?!”
一瞬间,魏延身上那股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
纯粹到极致的实质性杀气,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那根本不是寻常混混的凶狠,而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对生命的绝对漠视。
那名假扮恶霸的关府家将,是关索亲选的府中精锐,也曾上过战场见过血。
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一百金?什么狗屁!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赶紧逃!
他连掉在地上的几枚金饼都顾不上捡,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钻进人群,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一场沸反盈天的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周围的百姓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
他们看向魏延的不再是期待英雄的崇敬,而是一种深深的畏惧。
这个男人比那个恶霸,要可怕一百倍。
解决了“麻烦”,魏延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
他重新走到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关嫣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
那种审视,那种评估,让关嫣浑身不自在。
她倔强地与他对视,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男人。
他的平静之下,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终于,魏延缓缓开口。
他的视线从她倔强的小脸缓缓下移。
最后停留在了她那只紧紧攥着袖中短剑的右手上。
他忽然笑了。
“一个从乡下来的普通女子,倒是稀奇事。”
关嫣心中一紧,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寻常农家女手上磨出的茧,多在指腹与掌心。乃常年做女红所积累。”
魏延不急不徐地说道,仿佛在跟人探讨什么学问。
“可你的茧却在虎口与食指根部。这可不是做女红能磨出来的。”
关嫣的身体猛地一僵。
“方才你冲撞了人,惊慌失措之下脚步却依旧沉稳,下盘扎实落地无声。”
“然而,最有趣的还是。”
魏延顿了顿,那玩味的打量让关嫣几乎要炸毛。
“刚刚那恶霸要对你动手时,你后退那一下看似踉跄,实则是个标准的卸力自保的架势。”
他每说一句,关嫣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思,都被人看了个通透。
魏延俯下身凑近了些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那可是关将军家的《春秋》刀法,虽然你用的是短剑,但这起手式的架势倒是不错。”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在关嫣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他……他竟然全都知道了!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巨大的震惊与羞恼,让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柔弱的模样。
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迅捷哪有半分弱女子的姿态。
她一把扯下头上那根束发的破旧布条,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瞬间散落下来。
她又随手在脸上一抹,抹掉了那些碍眼的灰尘。
露出一张英气逼人,不施粉黛也难掩秀色的脸庞。
那双酷似其父的丹凤眼此刻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被看穿所有计谋后的恼怒与不甘。
她索性不再伪装,对着魏延抱拳朗声行礼。
“征北将军不愧是当世豪杰!果然好眼力!”
“大将军关羽之女,关嫣,见过征北将军!”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这一番变故,直接把周围所有人都看傻了。
跪地求饶的乡下丫头,转眼就变成了大将军的千金?!
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站在魏延身后的钟离牧和那剌,也是大吃一惊。
那剌瞪大了眼睛,看看关嫣又看看魏延,满脸都是困惑。
她是关将军的女儿?那刚刚她们那个是在干啥呢?!
钟离牧则是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原来如此,一场专门针对将军的试探。
只是这结果似乎跟试探者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面对关嫣那几乎是挑衅的自报家门。
魏延却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模样就像在看一个玩闹被抓包的小孩。
“你为你那弟弟出头时,虽然装得可怜。”
魏延淡淡地开口。
“但那一瞬间要跟人拼命的狠劲儿,可藏不住。”
“我要是猜得没错,他便是关将军的小儿子,关索吧?”
“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百姓。
以及依旧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关索。
他的视线最后回到了关嫣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上。
“关小姐你们姐弟两,费这么大功夫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