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城,镇北将军府。
当来自成都的使者,带着那一卷汉中王的诏书抵达时。
整个府邸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陆逊、邓艾、钟离牧和诸葛恪等一众文武分列两侧,神态各异。
他们都清楚,这份诏书将决定江东未来数年的命运。
也将决定他们这些新附之人的地位。
使者展开诏书高声宣读。
“汉中王诏令!”
“镇北将军魏延,忠勇果毅,谋定江东。廓清寰宇,功盖当世……”
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听得众人心潮澎湃。
“……兹以汉中王之名,特命镇北将军魏延,都督江东诸军事!总管江东军政、钱粮、人事!赐金千斤,绢万匹,食邑三万户!”
都督江东诸军事!
诸葛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那是一种野心得以施展的狂喜。
邓艾、钟离牧等核心武将则是满脸的敬畏与叹服,如此重赏前所未有。
唯有陆逊在最初的惊愕之后,那温润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他明白这泼天的权柄之下,是成都同样泼天的审视与期许。
“臣,魏延,领诏谢恩!”
魏延躬身,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诏书。
这封赏,在他意料之中。
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若不给足权限,后续的治理根本无从谈起。
刘备是个雄主,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魏延心中了然没半分波澜。
棋盘已经摆开,自己成了举足轻重的棋手,自然也成了棋盘上最显眼的目标。
他现在没空去琢磨成都那些九曲回肠的心思。
他要做的是尽快将江东这块肥肉消化掉,变成自己的力量,变成大汉的力量。
“使者一路辛苦。”
魏延将诏书递给身后的亲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来人,带使者下去休息。”
待使者一行人退下,魏延的目光转向了被士卒看管在偏厅的孙权与孙绍。
“大王有令,请吴侯与孙将军,移驾成都一叙。”
他的话很客气,但内容却不容置喙。
孙权的脸庞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他知道,自己作为江东旧主的最后一点价值,也要在成都的软禁中了此残生了。
孙绍则显得平静许多,他对着魏延深深一揖:“有劳将军费心。”
只是那谦恭的姿态下,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魏延懒得理会这对叔侄的内心戏,挥了挥手。
自有士卒上前,将他们“请”了出去,准备随使者一同上路。
送走了所有该走的人,将军府的大堂终于彻底清净了。
魏延坐回主位,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陆逊、诸葛恪、邓艾、钟离牧。
这便是他为江东准备的,第一套班底。
“诸位,都坐吧。”
“江东已定,但只是表面文章。吴地士族盘根错节,人心未附。若不尽快将此地拧成一股绳,我们今日所得转瞬便会化为泡影。”
他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
“我意,即日起在江东全境,推行三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其一,清查田亩。”
此言一出,陆逊的瞳孔微微一缩。
“战乱至今,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豪强坐拥万顷良田,百姓却无立锥之地。即刻起由邓艾负责组建田曹,丈量江东所有郡县的田亩,核实户籍。”
“所有无主、隐匿、巧取豪夺之田,一律收归官府,而后按人头分给无地、少地的农户!”
邓艾闻言眼中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激动:“将军,此事若成,不出三年,江东府库之粮可增三倍!可募之兵可增十万!”
他想的不是别的,全是数字,全是战争的潜力。
“其二,整顿盐铁!”
如果说清查田亩是动了士族的皮肉,那这一条就是挖他们的心肝。
“盐铁乃国之命脉,岂容私人染指?传我将令,江东所有盐场、铁矿尽数收归官府专营!设盐铁司由诸葛恪掌管。凡私自煮盐、炼铁者,以谋逆论处!”
“遵命!”
诸葛恪抚掌而出,脸上满是兴奋。
这等大权在握,正是他施展才华建立功业的最好舞台。
“其三……开科取士!”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此制,已成士族门阀垄断官场之利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我意,在江东设学官开考场。不问出身不问门第,凡我大汉子民皆可应考。择优而录,量才授官!”
此策一出,连一向胆大的诸葛恪都愣住了。
陆逊更是长身而起,面色凝重地说道:“将军,此事恐有不妥!此举乃是与天下士族为敌!江东初定,若行此策必将人人自危,群起而反之!”
“反?”魏延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他们敢吗?”
他走到大堂中央环视众人。
“谁赞成,谁反对?”
陆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他知道,魏延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
一场决定江东未来的会议,就在这样一种近乎独断的方式下结束了。
新政如同一场狂风,迅速席卷了整个江东六郡。
底层百姓们,那些世代为佃户的农人。
在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他们冲到官府门前,为镇北将军立起了生祠,日夜叩拜。
而那些传承百年的士族豪门之内,则是一片死寂。
他们的田庄被清查,盐井被封存,铁山被接管。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家世门第。
在那“开科取士”的政令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如今魏延不仅断了他们的财路,还要掘了他们的根!
吴郡,顾氏府邸。
会稽,虞氏宗祠。
丹阳,沈氏大宅。
一场场秘密的宴会,在各地悄然举行。
他们不敢公然反抗,魏延麾下那支百战精锐的威名,早已深入人心。
于是,各种软刀子开始层出不穷。
清查田亩的官吏,走到乡下被“热情”的乡民围堵,寸步难行。
收缴盐铁的队伍,发现盐场早已被“意外”的大火烧成白地。
新政的法令,到了郡县一级便被阳奉阴违,拖延不办。
一时间,整个江东的官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
夜,深了。
镇北将军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魏延正在看一份份从各地汇总而来的文书,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陆逊一袭白衣,缓步而入。
他的手上,拿着一卷薄薄的绢帛。
“将军。”陆逊将绢帛呈上,“这是近半月来,各地抵制新政最甚的几个家族。”
魏延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陆逊躬身,言辞恳切:“新政之利在千秋。然,若无雷霆手段,只怕寸步难行。”
“吴地士族,畏威而不怀德。将军若想让他们听话,便须让他们先学会害怕。”
“当,杀鸡儆猴。”
魏延终于伸出手,拿过了那份名单。
他的眼中,一抹彻骨的寒光一闪而过。
“伯言,你说得对。”
“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这江东的天,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