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边的第一课圆满结束,女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和跃跃欲试的交谈声,仿佛贫瘠生活中骤然照进了一缕名为“希望”的强光。
白芷收拾着带来的土壤样本和简易图表,阳光洒在她微汗的额角,那挺直的脊梁和沉静面容中,已悄然生发出一种独当一面的气度。
温禾站在坡上,目送着那些身影融入阡陌之间,心中慰藉与筹谋交织。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让这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还需更多心力浇灌。
她正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巩固这“女子农技队”,远处官道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一名府兵打扮的骑士飞驰而至,在坡下勒住马缰,神色焦急地朝着温禾所在的方向拱手禀报:“夫人!大人急令,召王岩侍卫速回府衙!”
温禾心头微微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示意身旁的丫鬟去唤正在不远处警戒的王岩。
她缓步走下坡地,温声询问那府兵:“可知发生了何事?”
府兵喘着气,语速很快:“回夫人,是沿海渔村传来急报,疑似有小股海寇趁夜骚扰,抢掠了村中财物,还伤了人!大人已准备即刻前往巡查布防,特调王岩侍卫随行!”
此时,王岩已大步流星地赶来,听闻“海寇”二字,他黝黑刚毅的面庞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那股属于军人的凛冽气息骤然散发出来。
他抱拳沉声道:“夫人,属下即刻前往!”
温禾看着他,心中虽因这突发状况而蒙上一层阴影,却也对王岩的能力有几分信心。
她点头,语气郑重:“去吧,一切小心,务必护好大人周全。”
“是!”王岩毫不拖沓,翻身上了府兵带来的另一匹马,随着那名报信骑士,绝尘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温禾眉头微蹙。
海寇……这临江府毗邻海域,渔盐之利丰饶,却也难免被海上宵小觊觎。
谢景珩初来乍到,就遇上这等事,既是挑战,亦是树立威信的关键时刻。
她沉吟片刻,转身对白芷道:“白芷,今日授课效果甚好,后续安排按计划进行。府城这边,我们也不能闲着。”
回到府衙后宅,温禾立刻行动起来。
她先是让阿蛮去打听受损渔村的具体情况,随后便以知府夫人的名义,向府城中有头有脸的商户递了帖子,邀请他们明日过府一叙。
次日,花厅内。
温禾并未以势压人,而是将沿海渔村遭袭、百姓受损、官府即将组织防御的情况坦然相告,言辞恳切:“……各位东家皆是临江府翘楚,府城安定繁荣,离不开诸位,也离不开四乡八村的安稳。如今渔民受难,于情于理,我等都应施以援手。在此,我想为那些受损的渔民家庭募捐一份抚恤,助他们渡过眼下难关,也好让前线巡查布防的谢大人与府兵们无后顾之忧。”
她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加之谢景珩到任后虽只有一年有余,但其勤政爱民的风评已悄然传开,商户们或多或少都知晓这位知府夫人亦非寻常女子,其名下的“禾记”更是生意兴隆,信誉卓着。
此刻见她为公事奔走,情真意切,多数人也愿意卖这个面子,纷纷解囊。
不多时,便募集到了一笔颇为可观的银钱。
温禾亲自监督,将这笔钱迅速换成米粮、布匹和伤药,组织可靠人手,由府衙派员护送,尽快送往受灾村落。
消息传开,不仅受灾渔民感激涕零,府城内外百姓也对这位仁善干练的知府夫人更多了几分敬重。
而此时,沿海前线。
谢景珩亲自带队,勘察了被袭村落,安抚受惊百姓,巡视沿海地形,布置岗哨。
在商讨如何应对神出鬼没的海寇时,王岩主动请缨。
他凭借昔年在边军与游荡马匪周旋的经验,仔细分析了海寇登陆的规律和可能藏匿的地点,提出了一套因地制宜的防御策略:“大人,海寇依仗船快,来去如风,强攻追剿不易。不如在其可能登陆的滩涂、芦苇丛中设下伏击圈与陷阱,以绊索、陷坑、竹签阵为主,辅以弓弩手埋伏,不求全歼,旨在擒获部分,挫其锐气,令其知难而退。”
谢景珩仔细听了,觉得此法可行,便放手让王岩协助带队府兵布置。
王岩亲力亲为,演示如何巧妙伪装陷阱,如何利用潮汐和地形设伏,其专业素养令原本对他空降而来略有微词的府兵们都暗自佩服。
果然,几日后,一股约莫十人的海寇趁着夜色再次摸上岸,企图故技重施。
却不想刚深入滩涂不久,便接连触发陷阱,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响起。
埋伏在侧的府兵在王岩的指挥下一拥而上,当场擒获五人,其余仓皇逃回海上。
此役虽小,却意义重大。
这是临江府近年来首次成功擒获登岸海寇,极大地鼓舞了军民士气,也狠狠打击了海寇的嚣张气焰。
捷报传回府衙,谢景珩大喜,在论功行赏时,特意褒奖了王岩,当众擢升其为知府护卫队长,统辖后衙护卫及部分亲随府兵。
王岩单膝跪地领命,声音沉稳有力:“属下定不负大人、夫人信任!”
经此一事,王岩在府衙彻底站稳了脚跟,其勇谋与忠诚,也更深得温禾与谢景珩倚重。
夜深人静时,温禾与谢景珩说起此事,谢景珩揽着她,语气中带着赞赏:“阿禾,你当初留下王岩,确是慧眼识人。”
温禾靠在他怀中,轻声道:“是他自己有本事,也肯用心。不过,经此一事,我倒是想到了另一层。”
“哦?”谢景珩低头看她。
“海寇之患,非一日之寒。如今我们靠着陷阱埋伏能挡一时,却难保其不会卷土重来,或是变换目标。”
温禾抬起头,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临江府水路通达,商贸往来频繁,未来我们的‘禾记’若要更进一步,乃至组织海上商队,这航运安全便是头等大事。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未雨绸缪,借着这次机会,尝试组建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既能护卫商船,必要时也能协助官府清剿水匪海寇的护卫力量?王岩,或许就是最合适的教官人选。”
谢景珩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他深知温禾目光长远,此议不仅关乎自家生意,更深层次上,亦是辅助地方靖安之策。
他沉吟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不过,让王岩先以训练府兵护卫之名,着手培养一批得力人手,倒是个不错的开端。”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就着朦胧的灯火,又低声商议了许久。
窗外月色清明,府衙内院一片安宁,而变革与成长的种子,正于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下,悄然孕育,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