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珩的那句“一起面对”,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将外界可能的风雨暂且隔绝。
温禾心中的那份安定感愈发沉淀下来,化作眼底一抹温柔而坚韧的光。
早膳后,谢景珩需入宫面圣,叩谢天恩。
他换上了一身簇新的正四品绯色云雁补子官袍,头戴乌纱,长身玉立,平日里温和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庄重与肃穆。
温禾亲手为他理了理官袍的领口衣襟,指尖拂过那象征四品大员的精致绣纹,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一切顺利。”她轻声道,言语间是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等我回来。”谢景珩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又弯腰,亲了亲正被奶娘抱着、挥舞着小手说“爹爹拜拜”的初心脸颊,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出了府门,登上前去宫中的马车。
马车辘辘行驶在京城平整的青石板路上,窗外是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之声。
谢景珩端坐车内,闭目凝神,将户部相关的卷宗、可能面对的同僚、以及皇帝可能垂询的问题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
他深知,京城不同于地方,天子脚下,权贵云集,每一步都需走得稳妥。
此次面圣与履新,不仅关乎他个人前程,更关乎他能否在此地站稳脚跟,为阿禾和初心,也为他们共同的理想,撑起一片天。
皇宫巍峨,朱墙金瓦,守卫森严。
在内侍的引导下,谢景珩穿过重重宫门,行走在寂静肃穆的宫道上,直至御书房外。
“宣,户部右侍郎谢景珩觐见——”
通传声落,谢景珩敛衽躬身,步履从容地踏入殿内。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当今天子正端坐于御案之后。
“微臣谢景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景珩依制行大礼,声音清朗沉稳。
“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谢景珩……朕记得你,丞相之子,当年的状元郎,自请外放,在清河县、临江府,政绩都颇为亮眼,尤其是劝课农桑、充盈府库,做得很好。”
“陛下谬赞,此乃微臣分内之事,仰赖陛下洪福,地方官吏用心,百姓勤勉。”谢景珩起身,垂首恭立,态度不卑不亢。
皇帝打量着他,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他喜欢这种有才干却又懂得谦逊的年轻人。
“此次擢升你入户部,授侍郎之职,是看重你理民理财之能。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户籍,关系国计民生,至关重要。望你在此任上,能一如既往,恪尽职守,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
“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隆恩。”
谢景珩再次躬身,语气坚定,“必以清正之心,行务实之事,佐尚书协理部务,以期国库充盈,民有所安。”
皇帝点了点头:“好,朕拭目以待。去吧,去户部熟悉一下,早日上任。”
“微臣告退。”
退出御书房,谢景珩暗暗松了口气,面圣这一关,算是平稳度过。
皇帝的态度,至少表面上是认可和期待的。
下午,谢景珩径直前往户部衙门。
户部乃六部之中最为繁杂忙碌的部门之一,衙署内算盘声、书写声、低语商议声不绝于耳。
得知新任右侍郎到来,户部尚书与左侍郎出面简单寒暄了几句,态度还算客气,随后便由一位郎中引着他熟悉部内环境及主要流程。
衙门内的各级官员得知这位年轻的新任侍郎,竟是当年那位自请外放的状元郎,并且在地方政绩斐然,不少人眼中闪过惊讶、探究。
如此年纪便官居四品侍郎,虽有其父荫蔽之嫌,但其自身能力显然也不容小觑。
谢景珩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面上却依旧是温和从容的笑意,与相遇的同僚颔首致意,态度谦和,并无半分少年得志的倨傲。
“谢侍郎年轻有为,日后同部为官,还望多多指教。”一位姓李的郎中笑着拱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李郎中客气了,景珩初来乍到,于部务尚需熟悉,日后还需倚仗诸位同僚齐心协力,共同为陛下办好差事。”
谢景珩回礼,言辞恳切,将姿态放得合宜。
他先是听取了户部尚书对部内目前主要事务的概述,以及右侍郎具体分管的职责范围。
接着,他便索要了近几年的部分重要汇总账册、全国田赋户籍概要等文书,表示要先宏观把握情况。
他坐在属于自己的那间值房内,埋首于堆积的卷宗之中,神情专注,时而提笔记录,时而凝眉思索。
那份沉静与认真,渐渐让一些原本心存观望的属官收敛了神色。
期间,他偶尔会就一些关键数据或政策沿革,温言询问相关的主事或郎中,态度虚心,问题却往往直指核心,显示出对全局事务的敏锐洞察力。
一下午时光便在翻阅、询问、熟悉流程中悄然流逝。
直至散衙的钟声响起,谢景珩才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将整理好的笔记收好。
“谢侍郎勤勉,第一日便如此辛劳。”
引路的郎中临走前,忍不住说了一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敬意。
“分内之事,应当如此。”谢景珩含笑回应。
走出户部衙门,夕阳的余晖为京城的飞檐翘角涂上了一层暖金色。
谢景珩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纸墨与算盘珠的味道。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户部的生涯,注定不会轻松,这里有更重大的责任,有心思各异的同僚,或许还有来自各方的目光与压力。
但想到家中那盏为他亮起的灯火,想到阿禾温柔坚定的眼神,想到初心软糯的呼唤,他心中便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新的征程,已然开启。
而他,无所畏惧。
马车向着家的方向行驶,谢景珩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家中,阿禾和初心,应该正在等他回去用晚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