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把车停在A-07厂房门口时，天刚亮。他看了眼表，九点五十六分，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分钟。
铁门锈得厉害，推了一下才开条缝。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小腿还高，墙皮掉了一半，几扇窗户碎了，风吹进来哗啦响。他掏出手机开始录像，从大门拍到主车间，又走进去量了下空间。主厅长四十米，宽十五米，地面还算平整，梁柱没裂痕，改造成展示区问题不大。
他正低头记数据，一个老头从侧房走出来，手里拿着扫帚。
“你谁啊？来干啥？”
“我姓周，想看看这地方租不租。”
老头眯眼打量他，“你是搞直播那个？”
“您认识我？”
“前两天有人来问过，说要租这儿开什么体验馆，放火那种。”
周焱一愣，“已经有公司报名了？”
“不止一家。听说走拍卖平台，下周竞标。”
“产权归谁管？”
“国资委下属的资产公司，具体流程他们定。”
周焱点头，心里算了一笔账。公开竞标意味着价格不可控，万一被炒高，融资没到位根本扛不住。他谢过老人，收起本子走了。
下一个点是b-12，在文创园核心区。招商办公室装修得很新，负责人穿衬衫打领带，笑容标准。
“我们这边配套齐全，安保、物业、活动支持都有，月租金六十八万，押三付一，装修押金另算。”
周焱差点呛住，“六十八万？”
“均价算下来每平不到八块，已经很便宜了。”
“我预算撑死二十万。”
对方脸上的笑淡了两度，“那可能不太合适。”
谈了十分钟，没结果。出门时他顺路拐去c-03，老仓库在城郊结合部，导航都快搜不到。远远看见大门口挂着“禁止外来人员进入”的牌子，围墙上拉满铁丝网。他没进去，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最近的公交站要走二十分钟，周边连个便利店都没有。这种地方就算免费给，也没人愿意来打卡。
第一天结束，三个备选全挂了。
第二天他跑了四个地方，两个太小，一个电力系统老旧无法扩容，还有一个在居民楼后面，消防通不过。第三天早上，小李发来一条消息：“粉丝问卷回收了，七成二希望体验馆建在市中心通勤圈内，地铁沿线优先。”
周焱坐在车里看完这条，把手机倒扣在腿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越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越贵，越难拿下来。原计划三个月敲定场地，现在连第一个环节都卡住了。如果拖到第四个月，后续设计、施工、审批全得往后推，融资路演也得延期。项目一旦停滞，热度掉下去，再想拉回来就难了。
傍晚他开车路过东郊一条老街，口渴了下车买水。街角有家开了几十年的茶馆，门口摆着两张木桌，两个退休工人坐着喝茶聊天。他站在旁边等店主打瓶冰水，听见其中一人说：“听说老冶炼厂要拆了改艺术区，免三年租金招商引流。”
另一人接话：“可不是嘛，政府出钱统一翻新，第一批五个厂房对外租，专招年轻人做的项目。”
周焱耳朵立刻竖起来，“哪个厂？具体位置在哪？”
“东郊三环外，d字头编号的地儿，叫啥d-09还是d-03来着。”
他转身就打开地图搜“东郊 老冶炼厂”，很快跳出结果：d-09城市更新试点项目，首批开放五栋厂房租赁，纳入工业遗产活化计划，享受快速审批通道和税收减免政策。
他放大卫星图，找到d-09-3号地块。面积三千八百平，层高够，屋顶完整，最重要的是离地铁站步行六百米，周边有商场、学校、公交枢纽，完全符合用户画像里的主流活动半径。官网公告写着“即日起接受申请”，但他拨电话没人接，导航过去才发现管委会下班了。
第四天上午九点，他准时到管委会大厅。前台说首批申请截止昨天，名额已满。
“有没有候补？”
“可以登记，但不保证能补上。”
工作人员递来一张表让他填。他写完基本信息，还没交回去，看见一个年轻人拎着包准备下班。
“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那人点头，“档案科的。”
“我想租d-09-3，听说有个动漫公司退出了？”
对方一顿，“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刚查的公告，又听街坊提了一嘴。”
那人看他几秒，“确实空了一个，明天上午十点补签协议，你们要是符合条件可以来试。”
“条件是什么？”
“项目有创新性，能带动人流，最好有点社会价值。”
周焱立刻掏出手机，调出“焱火周边”销售数据截图、直播影响力报告，还有昨晚熬夜做的概念图pdF。
那人翻了几页，说：“你材料挺全，建议今天就把企划书打印好，明天评审会上用得上。”
“谢谢。”
“别谢我，能不能成看你自己。”
当天下午，他回工作室通宵改方案。把原来的“沉浸式火焰艺术空间”定位细化成三项核心内容：技能展示区做定点表演，互动区用低温焰效和投影模拟参与感，研究区对接高校课题合作。新增一页承诺：首年提供两百个免费名额给本地中学生和职校生，每月举办一次公益开放日。
第五天上午九点四十分，他带着打印好的企划书走进管委会会议室。三位评审已经在座，桌上摆着编号牌。他把文件递上去，开始讲自己的项目逻辑。
“我不是单纯要做网红打卡点。我的能力是真实存在的，火焰控制精度达到厘米级。我想让这种技术被更多人看到，也能为科研提供数据支持。”
有人问：“安全怎么保障？”
“所有真火演示都在隔离区内，观众距离不少于三米。每个区域配两名持证安全员，全场装自动喷淋和烟雾报警。互动环节全部采用模拟技术。”
又有人问：“你能带来多少客流？”
“现有粉丝基数八十万，活跃用户三十万，按保守估计，开业前三个月单日接待能力一千人次起步。周边产品复购率目前是行业平均值的五倍以上。”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你？”
他顿了一下，“因为我不是只想赚钱。我想把这个馆做成一个入口，让更多人相信，科技和艺术可以融合，普通人也能创造奇迹。我不怕失败，我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被人说不行的日子。但我还在往前走。”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评审代表交换眼神，其中一个点头，“材料完整，定位清晰，社会价值明确。同意通过初步审核。”
当场签了租赁意向书，盖章生效。
他拿着纸走出大楼，阳光照在脸上。手机震动，是小李发来的消息：“粉丝地理热力分析初版做好了，要不要现在发你？”
他点开新建文档，输入标题：《“焱火体验馆”场地确认V0.2》
然后回复：“发吧。”
接着又补了一句：“准备启动设计团队招标，优先联系做过文化类空间改造的公司。”
他站在政务中心门口，风从街道尽头吹过来。
手里的意向书边角被捏出了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