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很可能根本不会耗费精力去区分窃听者的动机究竟是出于敌对,还是愚蠢的个人关心。
对他而言,“他的金丝雀”既然有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刀”,那么他就已经完全拥有了折断这把“刀”的理由。
——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松田阵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捏着烟的手指猛地收紧。
萩原研二脸上的血色也褪尽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他们以为留下了余地,然而在真正神经敏感的恶魔面前,这条后路脆弱得还不如一张被水浸透的白纸!
降谷零一直都在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几乎是立刻就分辨出了这二人眼中那种掺杂着后怕和巨大担忧的恐慌色彩。
这不是在情报交流后对危险的认识加深,更像是某个隐藏起来的关键引信被骤然点燃,并且迅速烧到了他们自己。
金发青年悬着的心彻底沉下。
他早在跟这两个人坐下来交谈的最初就意识到了这两个家伙的异常,就比如说这二人从来都没有追问过“琴酒”这种明显是酒名的代号。
这说明,早在他向二人吐露出这个名字之前,他们已经知道那个组织里核心成员的代号称呼方式!
那么——他们的情报来源又会是什么呢?
或者说,松田跟萩原两人唯一能够接触探查的、和那个组织有关的地方,是在哪里呢?
“松田,萩原。”
降谷零的声音陡然低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同手术刀,精准切割着两人正颤栗不止的敏感神经。
“你们早就私下里接触过那个组织的某些信息了……那么,告诉我,那些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情势紧急,不祥的直觉浓郁到快要化为实质压在肩头。
“这种事涉及到风和君的安危……你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现在不是对我隐瞒的时候!”
他的施压是有效的。
被人倏然点明的潜在压力与恐慌如同绞索一般,猛地勒住了沙发上两人的脖子。
在降谷零那双仿佛洞察一切,混合着焦灼与严厉的逼视下,松田阵平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
迟疑半晌,他还是干涩无比的对好友吐出了实情。
“我们用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就在,我们分开那天……偷偷安置在他那件衬衫的衣领内侧。”
他深吸一口气,飞快补充:“没有定位功能,只是单向声音传输。”
“我们只是想要确认风和在那边的情况,即使之后被发现……”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就此截止了声音,但降谷零却还是读懂了他们当时的想法。
轰——!
金发公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至天灵盖。
“窃听器?!”
他都听见了什么!
金发的公安先生瞳孔猛地收缩,俊朗的面容扭曲,不敢置信的骇然与火山爆发般的暴怒疯狂交织在一起。
他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过大以至于带翻了桌上的凉茶杯,凉透的茶水刹那间泼洒一地。
“你们——在风和君身上?在琴酒的眼皮子底下?!”
他太清楚这意味什么了。
那不是什么简单便捷的情报来源,而是一个挂在君风和脖子上、直接通向地狱大门的导火索。
一次电磁信号对周遭通讯的不经意干扰,一份有心延长的信号反向追踪……
任何一点微小的差错,都可能让那头敏感多疑的恶狼直接发现君风和身上的异常,进而引爆那颗对窥探和背叛零容忍的炸弹。
而这枚炸弹爆炸的中心,就是那名银发青年!
降谷零仿佛已经看到了青年被发现自己身上带有窃听器时,接下来会迎来的惨烈画面……
如果说之前那次泄露安全屋坐标,君风和还能挣扎着自琴酒手中艰难存活下来。
那这一次的“背叛”,琴酒难道还能继续容忍青年的得寸进尺吗?
不会。
琴酒会用最残酷的手段,让君风和在无尽痛苦中成为面朝所有敌人中“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你们疯了吗?”
降谷零已然近乎于低吼,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
在组织里卧底了那么多年,他很清楚琴酒是一头什么样的残忍恶兽。
“你们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这不是在帮他,这是在把他往琴酒的枪口和酷刑架上推!你们会害死——”
金发青年的痛骂声戛然而止在最伤人的地方,旋即他狠狠闭上眼睛,任由剧烈起伏着的胸膛缓缓恢复一些镇静。
此刻他的愤怒并不能为糟糕的现实带来一丝缓解。
松田跟萩原的脸色同样难看,但他们很清楚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补救措施。
“那件衣服从小风和去到琴酒身边的第二天开始就没再被穿过!”
“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盯着确认,能肯定那件衣服在洗过之后已经被收了起来,大概是放在衣柜之类的地方——总之没再被碰过。”
降谷零的怒火突然被这句话里的某个形容打断了一下:“……洗过?”
松田出品必属精品的某当事人迎着他不可思议的目光,忽然间诡异的沉默了。
惊诧于好友居然有这样好的手艺但却不用在正经地方上的降谷零,则被恨铁不成钢气笑了。
金发青年反复深呼吸几次,勉强压制住自己翻腾不休的内心。
“……行,继续说下去。”
降谷零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复杂。
他现在内心五味杂陈,不停翻涌着震惊、怒火、巨大的担忧,以及一丝……想要升起却又不敢完全升起的侥幸。
“小风和那时候被琴酒带回去以后……”
萩原研二每每回想起自己那时候听到的动静,都觉得心脏绞痛。
他不愿意详细提及,因此选择了含糊带过。
“总之琴酒那时候注意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那时候大概是没有发现衣服上的异常。”
“……他也肯定不会在事后帮忙收拾小风和的衣服,所以直到现在为止,那件衬衫应该只有小风和自己接触过。”
……还算是有理有据。
降谷零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你们确定……那件衣服完全没被再动过?监听那头声音稳定,没有任何突兀中断或杂音干扰?”
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对视一眼,极尽慎重,随即同时点头。
“确定!”
“……”
“……”
长久的沉默之后,降谷零终究深深吐出了那口淤积的闷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后怕全部吐出来。
“老天——”
降谷零重重向后靠倒在沙发上,抬手用力搓了搓紧绷的脸颊。
“你们……你们两个简直是……”
他想骂他们胆大包天,想斥责他们不计后果,但在看到两人眼中同样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紧张后,最终化作一句沉重的叹息。
“真是……上天眷顾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