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御景湾公寓的阳台上。
林晚裹着一条薄毯,手里攥着那个冰凉的手机,像攥着一颗定时炸弹。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反复看着顾清寒发来的那条信息。
“早安。唐糖做的蛋糕,记得放冰箱。”
这句子读起来别扭极了,像一个学中文的外国人,努力把每个字都摆在正确的位置上,却丧失了所有灵魂。林晚甚至能想象到顾清寒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蹙着眉头,用对待A级保密文件的严谨态度,小心翼翼地敲下这行笨拙的问候。
这比那句霸气侧漏的“我在”,更让她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那座冰山,好像在尝试着融化一角,好让她可以不那么费力地爬上去。
而她自己呢?
林晚低头看着茶几上那张摊开的白纸。昨天夜里,她像个准备期末考试的学生,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每一个人的名字,旁边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她们的好,和自己欠下的情。纸上第一个名字,就是“顾清寒”。
她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当那个被簇拥在终点的奖杯了。奖杯没有心,不会烦恼,但她有。她会因为秦瑶一句“蠢货”而习惯性安心,会因为苏小小黏人的拥抱而无可奈何,也会因为顾清寒一座城堡式的守护而感到窒息。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着别人出牌了。
林晚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凉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解锁了手机。她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清寒”的对话框,光标在输入栏里闪烁,像她此刻狂跳的心。
她想问什么?感谢她的短信?还是夸她昨晚在台上很帅?
不,都太虚伪了。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她闭上眼,像是跳崖一样,凭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飞快地打下了一行字,然后点了发送。
【清寒,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发完之后,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单独聊聊”,这四个字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摊牌的决绝和约会的暧昧。顾清寒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刚被捞出火坑就想造反?
手机“叮”地一声轻响,吓得她一哆嗦。
她低头看去。
回复快得不可思议,仿佛对方一直在等着。
【随时。地址。】
依旧是那股子不容置喙的命令式口吻,但林晚却从这简短的四个字里,读出了冰山总裁的迫不及待。
心跳,骤然失控。
……
盛世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晨间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冷色调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金边。顾清寒刚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正翻看着陈曦送来的今日行程。当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林晚发来的那条消息时,她翻动文件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单独聊聊。
这四个字在她那双冷静的丹凤眼里,掀起了微小的波澜。她几乎是立刻就推掉了下午一个不甚重要的商业会晤,用最快的速度回复了那两个词。
“随时。地址。”
放下手机,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感觉那些平日里冰冷的钢铁森林,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她站起身,走到衣帽间,看着一整排颜色非黑即灰的西装,第一次感到了选择困难。
与此同时,林晚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AwSL后宫团】群里,新一轮的战争已经打响。
【瑶瑶不想说话】:@林晚 人呢?死了?
【小小要抱抱】:姐姐肯定在补觉啦!瑶瑶姐你好凶哦,会吓到姐姐的!(ノw<。)
【糖糖不加糖】:我给晚晚姐的蛋糕放了低卡糖,不会胖的,当早餐吃最好啦!
【知意】:鲲鹏之志,非池中之物可留。但北冥之水,深不可测,亦可养万物。晚晚,找到自己的海。
秦瑶和小小还在日常斗嘴,唐糖一如既往地输出美食,只有沈知意那句话,让林晚看得一愣。
她没时间细想,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快速地在地图上搜索着,最终选择了一个离市中心不远,却足够僻静的地方。
帝都现代美术馆,三楼,那家名为【光影】的咖啡厅。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
林晚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她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窗外是美术馆安静的庭院,种着几棵姿态疏朗的白桦树。她紧张地捧着一杯柠檬水,杯壁上的水珠濡湿了她的指尖。她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预演了一百种开口的方式,但每一种都显得那么笨拙和苍白。
三点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厅门口。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顾清寒没有穿她那身标志性的黑色西装“战袍”。她换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外面套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款风衣,没戴眼镜,那双丹凤眼少了镜片的阻隔,显得更加深邃。整个人少了几分商界女王的锋利,多了几分清冷艺术家的气质。
她径直走到林晚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紧张得有些发白的手指上。
“手很凉。”她开口,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安静。
“啊……没,没有。”林晚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来,藏在桌子底下,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膝盖,疼得她龇牙咧嘴。
太丢人了。她感觉自己的社恐dNA又开始作祟了。
顾清寒看着她这副蠢样子,嘴角那道万年不变的紧绷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丝。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招手让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热可可,推到了林晚面前。
“暖和一点。”她说。
温热的杯壁透过指尖传来暖意,林晚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捧着杯子,鼓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抬起头。
“清寒,昨晚……谢谢你。”她磕磕巴巴地开口,“庆功宴上那句‘永远都是’,还有早上……那条短信,我都看到了。”
“嗯。”顾清寒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林晚感觉自己像个在法官面前做最后陈述的犯人,一字一句都得小心斟酌。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真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被那些流言蜚语淹死了。”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但是……我不能永远都躲在你身后,让你帮我挡掉所有的风雨。那不公平。”
“公平?”顾清寒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微微挑了下眉。
“对,不公平。”林晚豁出去了,语速都快了些,“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我好像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被你保护得太好了,好到……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你给我的‘底气’,是让我可以安心当一个废物,可我不想当废物。”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顾清寒,生怕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失望或不耐烦的神情。
可顾清寒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像深夜的海。
“还有瑶瑶,小小,她们……”林晚的声音小了下去,像在坦白自己的罪行,“她们对我也很好。瑶瑶的陪伴,是刻在我骨子里的;小小的温暖,是我抵抗阴霾的能量……我没办法把她们推开,就像我没办法拒绝你的守护一样。”
“我不是想当一个贪心的、什么都要的‘海王’,”她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恳切,“我只是……想真诚地回应每一份对我好的人。我希望,我能站在你们身边,而不是躲在你们身后。我希望……我也能成为你们的依靠,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希望……我能理解你,和你一起。”
“和你一起”这四个字,她说的极轻,却像一块石头,狠狠砸进了顾清寒心里。
咖啡厅里安静极了,只有远处传来细微的杯碟碰撞声。
顾清寒沉默了很久。
就在林晚以为自己搞砸了一切,准备当场表演一个“尴尬到蒸发”的时候,顾清寒从随身带来的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画纸,轻轻推到了她面前。
那是一张素描。
画上没有人物,没有风景。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海。海的中央,有一头巨大无比的鲲,它正奋力跃出水面,身体在半空中舒展,即将化为一只翼展千里的鹏。
那笔触,凌厉,果决,充满了力量感,和顾清寒本人如出一辙。
林晚愣住了,她想起沈知意在群里发的那句话。
“鲲之所以能化鹏,非独力也,必有北冥之水以养之。水不拒鲲,亦不拦鹏。”
顾清寒没有说话。她只是用这幅画,给了她最无声,也最温柔的回应。
我愿做那片海,不阻止你,只托起你。
林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感觉自己那颗被各种情感挤得满满当当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彻底包裹。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画,指尖触碰到画纸粗糙的纹理,仿佛能感受到画画之人落笔时的心情。
“那……你……”她想问“那你愿意吗”,却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多余。
顾清寒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嘴角终于几不可见地,向上扬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她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也染上了一点柔和的暖意。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林晚捧着画纸的手背,一触即分。
“我理解。”她说。
不是“我同意”,也不是“我答应”,而是“我理解”。
这三个字,比任何誓言都更让林晚心安。
林晚紧紧地攥着那张画,心里激动又复杂。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顾清寒的“理解”,秦瑶的“习惯”,苏小小的“依赖”,每一份爱都如此深沉,如此独特。她所谓的“海王之路”,根本不是左右逢源的潇洒,而是一场需要用尽全部真心和智慧去应对的、甜蜜的修行。
这场较量,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也幸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