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衣公子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管家福伯便已上前一步,一股无形的气劲压迫而来,虽未直接动手,却带着官家特有的审问与威慑之意,目光如钩,直刺林天缘。
“这位公子,我家少爷问话,还请如实相告。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到此有何贵干?”福伯声音平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集市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担忧的,各种眼神交织。那杂货摊主早已缩到摊位后面,噤若寒蝉。
杨文渊眉头微蹙,正要上前周旋,林天缘却轻轻抬手阻止了他。他面色平静,仿佛那迫人的气劲只是拂面清风,目光淡然地迎向福伯:“游方之人,姓名不足挂齿。途经此地,采买些杂物,即刻便走。”
他语气不卑不亢,既未露底细,也未显怯懦。这份从容,反而让那锦衣公子更加不悦。他“唰”地一下打开折扇,轻蔑地扇了扇:“游方之人?我看不像。这古渊集龙蛇混杂,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伙挖坟掘墓的地老鼠同党?福伯,搜搜他们,看看有没有带什么违禁的‘明器’!”
搜身?这已是极大的侮辱。杨文渊眼中寒光一闪,林天缘的气息也微微凝滞。若在平时,这等纨绔子弟,他弹指便可打发。但如今修为未复,身处异地,又与地官司辰刚建立脆弱的合作关系,贸然冲突,实属不智。
就在福伯眼神一冷,准备强行上前时,一个略带惊讶和粗豪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起:
“咦?这不是林兄弟吗?!你怎么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古渊集来了?”
人群分开,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筋肉虬结的汉子大步走来,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厚背砍山刀,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却笑容爽朗,不是**石破天**又是谁?
“石兄?”林天缘和杨文渊皆是一怔,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这位豪侠。
石破天几步走到近前,先是对林天缘和杨文渊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林天缘的肩膀(感受到他体内虚浮的气血,笑容微敛,但并未点破),然后才转过身,叉着腰,瞪向那锦衣公子一行人。
“嘿!我当是谁这么大威风,原来是京兆尹家的刘大公子啊!怎么,长安城里的花酒喝腻了,跑到这古渊集来耍横?”石破天声如洪钟,毫不客气。
那刘公子显然认得石破天,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石破天?你……你怎么在此?”
“老子爱在哪就在哪,你管得着吗?”石破天嗤笑一声,“这二位是我石破天的过命兄弟!怎么,刘公子是想搜我兄弟的身?要不要连老子一起搜搜看?”他说着,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了刀柄上,一股剽悍的杀气隐隐散发出来。
福伯脸色微变,上前一步,低声道:“少爷,石破天是江湖上有名的硬茬子,修为不弱,而且交游广阔,在此地与他冲突,恐有不妥。”
刘公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固然嚣张,却也不傻。石破天这等亡命江湖客,真惹急了,可不会管他爹是不是京兆尹。他冷哼一声,用折扇指了指林天缘二人:“哼!既然是你石破天的兄弟,那这次就算了。我们走!”说罢,带着一众跟班,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一场风波,因石破天的意外出现而消弭。
“石兄,多谢解围。”林天缘拱手道谢。
“哈哈,林兄弟客气啥!”石破天大手一挥,“咱们可是并肩子跟鬼教干过架的!这点小事算什么?走,找个地方喝酒去,好好说道说道!你们怎么跑这来了?杨先生也在,太好了!”
三人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酒肆坐下,要了些酒肉。
“石兄,你为何会在此地?”杨文渊问道。
石破天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叹道:“唉,说来话长。当年鬼教之事了结后,我本在江南一带游历。前些时日,接到一位故友传讯,说他家祖传的产业出了些古怪,疑似与地脉变动有关,请我过来帮忙看看。我那故友家,就在这秦岭外围,距离古渊集不远。我过来查探,发现事情不简单,似乎牵扯到龙脉异动和一些邪门地师,所以就来这古渊集打探消息,没想到碰上你们。”
他看向林天缘,关切地问道:“林兄弟,我观你气息……可是旧伤未愈?”他记得林天缘当初是何等风采,如今虽气度依旧,但内里气血虚浮,显然状态不佳。
林天缘点点头,简单将星陨岛之事以及此行目的(寻找土行镇物线索,解决龙脉之困)告知,略去了地官司辰和深渊之眼等核心机密。
石破天听得目瞪口呆,用力拍了拍大腿:“好家伙!我就知道林兄弟你不是凡人!修为尽失还能有这般际遇和担当!寻找镇物,稳定龙脉,这可是天大的事!有用得着我石破天的地方,尽管开口!”
“正有一事想请教石兄。”林天缘道,“你在此地盘桓数日,可曾听闻‘蚀骨穿山甲’或者‘穿山君’的消息?还有那‘潜龙坳’,如今是何光景?”
提到这个,石破天脸色凝重起来:“‘蚀骨穿山甲’这伙人,在这古渊集可谓臭名昭着。他们行事狠辣,专门盗掘古墓,破坏地脉,据说老大‘穿山君’是个修炼地煞邪功的老怪物,能遁地而行,诡秘非常。他们最近确实在潜龙坳活动频繁。”
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潜龙坳那边,最近地动频繁,时常有黑气从地缝中冒出,沾染上黑气的草木枯萎,牲畜发狂。有人看见‘蚀骨穿山甲’的人在那附近出没,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布置什么阵法。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就去那边探个究竟。”
情况与司辰所言基本吻合。
“石兄可知,那‘穿山君’修为如何?有何特殊手段?”杨文渊问道。
“具体修为不详,但肯定在我之上。”石破天坦然道,“据说他擅长操控地煞之气,能制造塌方、地陷,甚至引动地底阴魂。他手下还有几个得力干将,也都不是易与之辈。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隐约感觉,这古渊集里,除了‘蚀骨穿山甲’,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关注潜龙坳,气息……很古怪,不像中原路数。”
另一股势力?林天缘心中一动,难道是司辰所说的,可能与“深渊”勾结的其他存在?
“对了,”石破天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黑褐色碎片,表面粗糙,隐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纹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林天缘手中龙血石同源,但更加古老沉凝的土行气息。“这是我那故友家祖传之物,据说是在他家祖坟附近捡到的,一直不知是何物。我感觉此物气息非凡,或许与地脉有关,林兄弟你见识广博,看看认得否?”
林天缘接过那碎片,指尖触及的瞬间,体内的暗金星火之力便自发流转,掌心那龙血石残片也同时发出温热。两股同源而不同质的土行之气相互呼应!
他仔细感应,又观察那纹路,虽然残破,但那纹路的风格,与他曾在青囊门古籍中见过的,关于上古“地官”祭祀山川、梳理地脉时使用的部分符文极为相似!
“这……这很可能是一件上古‘地官’传承下来的法器碎片!”林天缘眼中精光一闪,“而且其气息醇厚,远超普通法器,或许……与那失落的‘厚土镇物’有关联也未可知!”
石破天和杨文渊皆是一惊。
“地官法器?厚土镇物?”石破天瞪大了眼睛,“我家那故友祖上,难道是地官一脉的守墓人或者旁支?”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这块碎片,指向了石破天故友的祖坟之地,而那地方,或许就隐藏着寻找厚土镇物的关键!
“石兄,令友祖坟在何处?”林天缘急忙问道。
“就在距离潜龙坳不到二十里的‘卧牛岗’。”石破天道,“我本就要去那边查探,既然可能与镇物有关,我们更该去一趟了!”
就在这时,酒肆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司辰那清冷的声音响起:“看来,林先生此行,已有意外收获。”
不知何时,司辰已悄然来到酒肆外,她依旧坐在那辆毡车中,帘幕低垂,但显然听到了他们方才的部分谈话。
林天缘将那块法器碎片递给走近的赵坤,由他转呈给车内的司辰。
片刻沉寂后,司辰的声音再次传出,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不错,这确是上古地官‘巡山令’的残片,而且……其核心符文结构,与记载中用来感应‘中央厚土鼎’的辅器‘戊土盘’极为相似!这碎片出现在卧牛岗……看来,我们不得不先去那里一趟了。”
她语气转为决断:“‘蚀骨穿山甲’在潜龙坳活动,目标很可能也是寻找与厚土镇物相关的线索。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石大侠,既然你与林先生是故交,又恰逢其会,不知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卧牛岗与潜龙坳皆非善地,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把握。”
石破天哈哈一笑,爽快应承:“没问题!对付那帮挖坟的耗子,我石破天义不容辞!”
至此,林天缘二人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位可靠的强援。目标明确——先行前往卧牛岗,探寻地官法器碎片来源,寻找厚土镇物线索,再视情况解决潜龙坳的地脉脓疮。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古渊集阴暗的角落里,几双窥伺的眼睛,已经将他们的动向,报告给了地底深处的某个存在。
“穿山君,那群人汇合了地官传人,还多了一个使刀的硬手子,看样子,是要先去卧牛岗。”
幽深的地穴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响。
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摩擦般的低沉笑声:
“卧牛岗?嘿……正好。省得老夫多跑一趟。那地方的‘东西’,也该是时候取出来了……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在‘困龙涧’给他们备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