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山门隐在迷雾缭绕的幽谷中,朱红廊柱上缠着鎏金藤蔓,藤蔓纹路里还嵌着细碎的魔晶,在雾中闪着点点珠光。
粉白色宫灯挂得密密麻麻,灯纱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灯座竟是整块暖玉雕成,灯光透过薄雾洒在汉白玉铺就的路上,映得满地流光溢彩。
路边的花圃里种着名贵的“血罗花”,花瓣殷红如血,散发着浓郁的异香,连灌溉的水渠里都流淌着掺了灵液的清水,处处透着妖异的奢靡。
苏离缩着肩膀,将气息压在炼气期,灰布衣衫上沾着些泥点,活脱脱一个求门路的低阶魔修,与这华丽景象格格不入。
“干什么的?”山门守卫斜睨着她,手中长戟往地上一戳,“合欢宗也是你能乱闯的?”
苏离连忙弓腰,递上半块劣质魔晶:“大哥通融,我是来投诚的。听说宗门招杂役,我力气大,能劈柴能挑水,啥活都能干。”
她故意让声音变得粗哑,还挠了挠沾着灰的头发,一副怯懦模样。
守卫掂了掂魔晶,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进去吧,往西院找刘管事,要是敢偷懒,打断你的腿。”
苏离连声应着,顺着石板路往里走。狐族隐匿术在体内流转,将她的狐族气息彻底掩盖,连眼神都调整得木讷,混在往来的杂役中,毫不起眼。
越往宗门深处走,奢靡气越重。
沿途的宫殿都是琉璃瓦顶,屋檐下挂着风铃,风吹过发出清脆声响,却掩不住空气中的诡异。
廊下相遇的弟子衣着更是泾渭分明。
一派穿着暴露,女弟子多是抹胸纱裙,裙摆开叉到腰,男弟子则是短打劲装,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身上还戴着叮当作响的银饰,这是玉面罗刹直属的“艳火堂”弟子;
另一派则穿着保守,男女都身着宽袖长袍,颜色以青灰为主,领口袖口都绣着规整的云纹,神情肃穆,是张长老掌控的“静心殿”成员。
两派弟子擦肩而过时,眼神里都带着敌意,偶尔传来的争执声,都刻意压得极低。
“玉面罗刹大人闭关前说了,一切事务由她亲定,凭什么现在要听张长老的?”
“话不能这么说,大人闭关突破生死未卜,宗门事务总不能没人管。张长老也是为了宗门好。”
方才争执的正是一艳火堂女弟子和一静心殿男弟子。
女弟子穿着火红纱裙,锁骨处嵌着颗红宝石,语气娇蛮却带着狠劲;男弟子则是青灰长袍,袖口束得紧紧的,神色严肃。
两人擦着苏离身边走过,争执声渐行渐远。
苏离心中一动。
玉面罗刹是合欢宗宗主,以狠辣闻名,艳火堂是她的嫡系;而张长老掌管静心殿,正是石蛮提过的、与江追云对立的派系首领。
这衣着上的反差,倒把两派的分裂摆得明明白白。
她借着挑水的由头,绕到内院。
内院的守卫明显严密许多,每座宫殿外都有弟子值守,宫殿的窗棂都雕着繁复的花纹,窗纸是罕见的“鲛绡纸”,能隔绝窥探。
其中一座挂着“流云轩”牌匾的院落,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里既有穿纱裙的艳火堂弟子,也有穿长袍的静心殿弟子,彼此戒备地站着,气息沉凝,都是筑基期以上的修为。
苏离注意到,进出流云轩的弟子也分两派。
艳火堂的女弟子捧着嵌宝石的玉盘,走路摇曳生姿,看向院内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视;静心殿的男弟子则用普通木盘盛着东西,神色紧绷,像是在监视艳火堂的举动。
他们对江追云都透着恭敬,却又带着几分异样。
苏离躲在假山后,假山是整块墨玉雕琢,上面爬着金色的藤蔓,她运转狐族夜视能力,看清院内正厅里坐着的身影——正是江追云。
江追云穿着月白色长袍,面容依旧温文,却比幻境中清瘦了不少。
他正翻阅着一本古籍,身边站着两个弟子,看似侍奉,实则目光紧锁着他的动作,连他抬手饮茶,都被牢牢盯着。
“江师兄,这是张长老送来的凝神草,说是助您修炼。”
一个弟子将玉盘递上前,语气恭敬,眼神却在他手腕上的锁灵镯扫过。
那锁灵镯泛着淡蓝色光泽,是合欢宗特制的法器,能限制修士灵力,却不影响自身修炼。
这哪里是器重,分明是将他当成了无法反抗的“容器”。
苏离瞬间想通了关键。
玉面罗刹要突破瓶颈,必然需要精纯的灵力或特殊血脉,而江追云身具罕见的“流云血脉”,正是最好的“鼎炉”。
玉面罗刹将他软禁,既为了掌控他的血脉力量,也能借此稳住支持他的派系;张长老则想趁机夺权,双方互相牵制,才让江追云暂时保住性命。
等到夜深人静,苏离借着夜色和隐匿术,如同影子般溜进流云轩。
江追云的卧房窗纸上还透着灯光,他正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眉宇间满是郁结。
“谁?”苏离刚靠近窗边,就被江追云察觉。
他猛地转头,指尖凝聚起灵力,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离推开窗户翻身进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有要事跟你说。”
江追云连忙起身关紧门窗,眼中满是震惊:“你可知合欢宗戒备森严?你这样进来,太危险了。”
“危险总比看着你被当成‘炉鼎’强。”苏离直言不讳,“玉面罗刹闭关,是不是要借你的血脉突破?”
江追云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黑石宗祭坛崩塌,黑炎失踪,现在整个魔界都在乱。”苏离快速说道,“张长老想夺权,故意放出你勾结黑炎的消息,就是为了削弱你的势力。而玉面罗刹把你软禁,是怕你被张长老利用,断了她突破的根基。”
江追云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他之前只觉得宗门内斗诡异,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双方博弈的棋子,连“勾结黑炎”的污名,都是被人刻意安上的。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江追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玉面罗刹突破之日,就是我血脉被抽干之时;张长老要是夺权成功,也会杀我立威。”
“所以你必须逃。”苏离眼神坚定,“现在宗门两派矛盾激化,正是绝佳的机会。我可以帮你解开锁灵镯,再引开守卫,你趁机往黑岩城方向逃,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能帮你隐藏行踪。”
江追云看着她,眼中闪过犹豫:“你有什么办法?”
苏离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狐骨碎片,“这是我狐族至宝,能暂时屏蔽锁灵镯的力量。三日后子时,我会在东院放火引开守卫,你从西角门走,我在城外三里坡等你。”
江追云接过狐骨碎片,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
他看着苏离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
他这个做师兄的,难道还比不上年幼的小师妹吗?
“好!”他郑重点头,将狐骨碎片藏进衣襟,“三日后子时,西角门见。”
苏离不再多言,翻身跳出窗户,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江追云站在窗边,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紧紧攥着狐骨碎片。
此时,东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弟子的呵斥声。
苏离躲在廊下,看到张长老带着人匆匆走过,神色凝重。
似乎是玉面罗刹的闭关之地有了动静。
她心中一动,看来这场内乱,比她预想的还要提前爆发。三日后的逃离计划,或许要被迫改变了。
苏离压低身子,朝着杂役居住的西院走去。
沿途的弟子都行色匆匆,穿纱裙的艳火堂弟子正往闭关殿跑,神色慌张;穿长袍的静心殿弟子则在四处巡视,眼神警惕。
没人留意到苏离这个不起眼的“低阶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