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峡谷的惊险遭遇，仿佛被苏邈那清脆的铜铃声驱散。离开峡谷范围，景色越发苍凉。黄土高原的沟壑渐渐被一望无际的戈壁沙丘所取代，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灼热的阳光，以及偶尔可见的、顽强生长的骆驼刺。
这便是河西走廊的东端，真正进入了西域的门户。
风沙渐大，阿娜尔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两条面巾，递了一条给林越：“林公子，戴上吧，免得吃沙。”
林越道谢接过，学着阿娜尔的样子将口鼻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面巾质地奇特，轻薄透气，似乎还浸过某种药草，带着淡淡的清凉香气，能有效过滤风沙和灼热的空气。
有了这面巾，在风沙中行走果然舒服了许多。林越心中对阿娜尔的细心又多了几分好感。
两人都是武功有成之人，脚程极快，半日功夫，便已深入戈壁数十里。举目四望，黄沙莽莽，天地一色，唯有远方的地平线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再往前三十里，有一处小绿洲，叫做‘月牙泉’。”阿娜尔指着西北方向，她显然对这条路颇为熟悉，“我们可以在那里歇脚，补充饮水。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凝重：“前几日听行商说，月牙泉附近似乎不太平，晚上常有异象，刚才那黄河帮的文松也提到过月牙泉冒绿光的事。我们需得多加小心。”
月牙泉？冒绿光？林越想起在阳关道茶棚听到的传闻。若真有异象，会不会与幽冥道有关？或者，与阿娜尔寻找的、或者自己方盒所需的特殊能量有关？
“无妨，我们小心些便是。”林越道。以他二人如今的实力，只要不是幽冥长老那个级别的高手亲至，寻常危险足以应对。
夕阳西斜时，一片小小的绿洲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那是一弯形似月牙的清泉，周围生长着稀稀拉拉的胡杨和红柳，在无垠的黄沙中显得格外珍贵与突兀。
靠近绿洲，果然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阴寒能量波动，与幽冥死气有些相似，却又更加驳杂、古老，仿佛源自地底深处。月牙泉的水面在暮色中，也确实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不自然的幽绿色荧光。
绿洲旁，有一个简陋的、由几顶破旧帐篷和土坯房构成的聚居点，似乎是往来商旅临时歇脚补给之所。此刻，帐篷里透出微弱的火光，却听不到什么人声，显得格外寂静。
“有点不对劲。”阿娜尔低声道，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林越点了点头，映照之力悄然张开，笼罩了绿洲和聚居点。他感应到，帐篷和土坯房里确实有一些气息微弱、带着恐惧情绪的生命反应，应该是滞留此地的商旅或牧民。但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明显的埋伏或强大气息。
“先进去看看。”林越当先向着聚居点走去。
进入聚居点，只见几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商旅和牧民，正蜷缩在帐篷角落，见到有人进来，都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林越和阿娜尔虽然遮着面巾，但衣着整齐，气度不凡，不像是盗匪，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用生硬的汉语问道：“两位……是过路的客人？”
“正是。”阿娜尔用流利的西域方言回答，“老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冷清？”
那老者听到熟悉的乡音，神情放松了一些，叹了口气道：“客人有所不知，这月牙泉……闹鬼啊！”
“闹鬼？”
“是啊！”另一个年轻的牧民抢着说道，脸上带着恐惧，“就在七八天前开始，每到半夜，泉眼那里就会冒出绿光，还有……还有女人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有好几个胆大的晚上想去看看，结果……结果第二天就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看到了穿着古装的仙女，要带他们走……太吓人了！能走的商队都走了，就剩我们这些没地方去的……”
古装仙女？哭声？绿光？
林越和阿娜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描述，听起来不像是幽冥道简单粗暴的风格，倒更像是……某种古老的怨灵，或者地缚灵？
“老丈，那绿光和哭声，具体是什么时辰出现？持续时间多长？”林越问道。
老者回忆道：“差不多是子时前后开始，持续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绿光就是从泉眼最深处冒出来的，哭声也是从那边传来，飘忽不定，有时候像是在水里，有时候又像是在岸边的胡杨林里……”
子时，阴气最盛之时。泉眼深处……莫非这月牙泉下，另有乾坤？
林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看向阿娜尔：“阿娜尔姑娘，你意下如何？”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挑战的光芒：“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岂不是白跑一趟？正好，本姑娘也想见识见识，是什么‘仙女’在装神弄鬼！”
她本就是胆大泼辣、好奇心重的性子，对这种神秘事件更是兴趣浓厚。
林越点了点头，对那老者道：“老丈，我们今晚便在此借宿一宿，顺便看看那‘鬼’究竟是何物。你们且安心休息，不必出来。”
老者见他们气度不凡，又是主动要探查，虽然担忧，但也只能点头答应，连忙腾出一间相对干净些的土坯房给他们。
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将至，林越和阿娜尔悄无声息地离开土坯房，来到了月牙泉边。
泉水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波光，那层幽绿色的荧光果然开始逐渐变得明显起来，从泉眼中心缓缓扩散，将周围一小片水面映照得如同鬼域。与此同时，一阵若有若无、凄凄切切、仿佛从极遥远又极近处传来的女子哭泣声，也隐隐响起，随风飘荡，钻入耳中，直透心底，带着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哀怨与悲凉。
“这哭声……有古怪。”阿娜尔皱了皱眉，感觉心头有些烦闷，体内的火焰诅咒似乎都隐隐有些躁动。
林越运转镜域，护住心神，同时将映照之力集中，小心翼翼地探向泉眼深处。
随着感知的深入，他越发感觉到那股阴寒、古老、驳杂的能量波动。泉眼之下，似乎并非实心的泥土，而是一个……空洞？或者说，是一个被水淹没的地下岩洞入口？
而那绿光和哭声的源头，就在那岩洞深处！
更让林越心惊的是，他还在那能量波动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让他颇为熟悉的空间波动！与乱葬岗坐标、黑色方盒散发出的那种波动，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微弱和……紊乱。
“这下面，恐怕不简单。”林越收回感知，沉声道，“或许是一个被掩埋的古老遗迹入口，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地质变动，或者能量积累），在特定时间（子时阴气最盛）显露出异常。那‘哭声’，可能是一种残留的精神印记，或者是某种能量场引动了地磁、水流产生的特殊音波。”
阿娜尔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下面可能有宝贝，也可能有危险？”
“可以这么说。”林越点头，“要不要下去一探？”
阿娜尔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当然要！来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不过……我们怎么下去？这泉水虽然不算深，但下面黑漆漆的……”
林越看了看幽深的泉眼，又感受了一下那越来越明显的空间波动，心中有了决断。
“我下去看看。阿娜尔姑娘，你在上面接应，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不行！太危险了！要下一起下！”阿娜尔立刻反对。
“下面情况不明，两个人一起下去，万一被困，连个报信的都没有。”林越冷静分析，“我水性尚可，且有闭气法门，足以支撑一段时间。你留在上面，也能随时应变。”
阿娜尔还想说什么，但见林越态度坚决，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得点了点头：“那你千万小心！有不对劲立刻上来！”
“放心。”
林越不再犹豫，脱下外袍，只穿着贴身的劲装，将面巾系紧，又将苏邈赠送的“清心护神丹”含了一颗在舌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运转星辉真气护体，纵身跃入了那泛着幽绿光芒的月牙泉中！
冰冷的泉水瞬间包裹全身。林越睁开双眼，凭借着镜域的夜视能力和映照感知，迅速辨明方向，向着泉眼深处、那空间波动传来的方位潜游而去。
越往下，水压越大，光线越暗，那幽绿色的荧光也越发明显，仿佛是从下方岩缝中渗透出来的。
约莫下潜了三四丈深，果然，一个被水草和淤泥半掩着的、约莫一人多高的黑黢黢洞口，出现在泉眼侧壁！那诡异的绿光、阴寒的能量波动以及隐隐的哭泣声，正是从这洞中传出！
林越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以映照之力仔细扫描洞口内外。
洞口边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虽然被水流侵蚀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古老的纹路。洞口内部是一条倾斜向下的、被水完全淹没的甬道，不知通往何方。甬道中弥漫着浓郁的阴寒能量和混乱的空间波动，对感知有很强的干扰。
确认洞口没有明显的机关或危险生物后，林越才小心翼翼地游了进去。
甬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四周的岩壁湿滑冰冷，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壁画和奇异符号，风格古老，不似中原，倒有几分西域乃至更遥远地域的特色。
越往深处，水流似乎变得缓慢起来，水的浮力也似乎有些异常，仿佛受到某种力场的干扰。那幽绿色的光源也越来越近，隐隐能看到前方似乎有开阔的空间。
终于，在甬道尽头，林越猛地钻出了水面！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位于地下的、被水淹没了一半的天然岩洞！岩洞顶部有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磷光苔藓，提供着些许照明。岩洞中央，有一座半浸泡在水中的、由白色玉石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上刻画着复杂的星图与扭曲的符文，正中央，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不断散发出幽幽绿光、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的不规则晶体！
那浓郁的阴寒能量、混乱的空间波动，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源头正是这块绿色晶体！
而在祭坛周围的水中，竟然漂浮着几具……身着古老服饰、栩栩如生、仿佛只是沉睡的尸骸！看其服饰样式，竟与洞口壁画风格一致，恐怕是数千年前的古人！
这景象，诡异而震撼！
林越心中凛然，知道自己恐怕闯入了一个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秘境之中！
而那块绿色晶体，显然便是这秘境的核心，也是引起月牙泉异象的根源！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祭坛和晶体，试图分析其能量结构时——
异变突生！
那块绿色晶体猛地光芒大盛！一股强大无比、冰冷刺骨、充满了无尽哀怨与怨恨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晶体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岩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