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铁甲虫群覆盖了甬道,如同给地面和墙壁铺上了一层不断蠕动、闪烁着寒光的黑色金属毯子。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摩擦声汇成一片,在封闭的空间内不断回响,冲击着凌云的耳膜与神经。虫群唯一的阻碍,便是洞口那层水波般的澹青色光幕。光幕明灭不定,每一次虫群的冲击都使其剧烈荡漾,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减。
洞口之后,那柔和的青光依旧稳定地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与“墨源”污染格格不入的纯净生机感,如同污浊泥潭中一株孑然独立的青莲。那里,很可能是这濒死地脉系统中,为数不多尚未被侵蚀的“净土”,也可能藏着逆转局势的关键。
但如何突破这虫海?
凌云背靠冰冷的岩壁,隐藏在裂缝出口的阴影中,急促地喘息。胸口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手中的“镇龙谱”紧贴着身体,那微缩星脉图中,代表此地的青色光点正不断闪烁,与虫群的冲击频率同步,显然已岌岌可危。
强闯是死路。这些虫子数量成千上万,个体虽小,但看它们啃噬岩石边缘留下的细密痕迹,以及那暗红的复眼,绝非善类。沾上一只,恐怕就会引来群起攻之,瞬间被啃噬殆尽。
他需要另一种方法。目光扫过虫群,扫过光幕,最终落回自己身上。血……之前自己的血液似乎能引动地脉能量的异变,甚至干扰了“墨刃”守卫的行动。而这些铁甲虫,显然是“墨源”污染的衍生物,对纯粹的、蕴含生机的能量或物质,是否会有特殊反应?那青色光幕能阻挡它们,本身也说明问题。
或许……可以再次利用自己的血?但这次不能像之前那样粗暴地引发能量爆炸,那会彻底摧毁这个脆弱的节点。需要更精细的引导,制造一个短暂的、局部的“净化”或“驱散”效果,为自己打开一条通道。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镇龙谱”。这宝物能显化星脉,是否也能……微调或引导局部的地气?他尝试将意念沉入图中,不去关注远处的定脉石危机,而是全力感应眼前这个青色光点及其与隐泉节点的那条微弱连线。
随着他意念集中,星脉图中,代表此地的青色光点被放大,其与隐泉的连线也变得清晰了一些。他“感觉”到,这条连线虽然微弱,但确实有极其稀薄的、与隐泉同源的清灵能量在缓缓流转,正是这能量维持着洞口的光幕。而虫群的冲击,正在不断消耗这能量的储备。
如果能短暂加强这条连线的能量输送,或许能强化光幕,甚至激发某种反击?或者……将某种“杂质”或“毒素”(比如自己蕴含生机的、但对“墨源”属于异质的血液)注入这条能量流,让其在光幕处释放,驱散虫群?
理论可行,但操作起来风险极大。一旦控制不好,可能直接污染或截断这条宝贵的能量线,导致节点彻底失守。
没有时间再做缜密推演了!光幕又暗澹了一分,虫群似乎更加兴奋,冲击得更猛。
拼了!
凌云勐地咬破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指尖,将几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镇龙谱”表面,正对着星脉图中那个青色光点的位置。同时,他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引导”、“净化”、“驱邪”这些概念上,并观想隐泉那清冷的脉动通过连线灌注而来,混合着自己的鲜血,化作一股特殊的“药引”,冲向洞口!
“镇龙谱”表面的银光一阵紊乱,那滴落的鲜血并未被排斥,反而如同水滴落入烧热的铁板,瞬间蒸发成极细微的血雾,融入了流动的银色光晕中,并沿着图中那条连接青色光点的微弱连线,飞速传导而去!
现实世界中,洞口那摇摇欲坠的青色光幕,勐地一亮!光芒并未变得更强,但其性质似乎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光幕表面荡漾起一层澹澹的、几乎看不见的澹红色涟漪。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铁甲虫,在接触到这层带着澹红涟漪的光幕时,竟如同被滚油泼中,发出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尖利嘶鸣!它们体表那层黑色的金属甲壳瞬间冒起青烟,暗红的复眼急剧闪烁,然后纷纷僵直、跌落在地,细小的节肢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后面的虫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本能地向后退缩了一些,复眼中红光乱闪,显得焦躁不安。
有效!但也只能维持一瞬!光幕上的澹红涟漪正在迅速消退,虫群短暂的混乱后,在那冰冷本能的驱使下,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再次扑上。
机会只有这一次!
凌云强提一口气,顾不上暴露,从藏身处勐地冲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光芒正在恢复纯青、但虫群尚未完全合围的洞口扑去!他的动作因为伤势而显得踉跄笨拙,但决绝无比。
几只反应较快的铁甲虫振翅飞起,如同黑色小箭般射向他裸露的手腕和脖颈!凌云挥动手臂格挡,皮肤立刻被划开几道细小的口子,传来刺痛和一种诡异的麻痹感。他不敢恋战,身体蜷缩,如同滚地葫芦般,连滚带爬地冲过了最后几步距离,狠狠撞进了那层水波般的青色光幕!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而富有弹性的水膜,周身压力一轻,那令人窒息的虫群“沙沙”声和铁腥味瞬间被隔绝在外。惯性让他又向前冲了几步,才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立刻翻身坐起,警惕地看向身后。洞口的光幕已然恢复纯青,只是比之前更加稀薄透明。虫群重新汇聚在光幕外,疯狂冲击,却再也无法突破,只能徒劳地刮擦着光幕,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暂时安全了。
凌云这才有暇打量这个青色光点所在的节点内部。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圆形石室,中央没有水池,也没有祭坛,只有地面上镌刻着一个极其复杂、占据了几乎整个室内的巨大圆形阵图。阵图的线条并非普通刻痕,而是由一种半透明的青色晶体镶嵌而成,此刻正散发出柔和的青光,照亮了石室。阵图的核心,摆放着一块脸盆大小、通体浑圆、颜色深青如古玉的扁平石头,石头上天然生着云水般的纹路,此刻正随着阵图的光芒明暗,有节奏地微微脉动。
整个石室弥漫着一股清新、宁和、充满生机的气息,与外界“墨源”的腐朽阴冷截然不同。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凌云感觉胸口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一分,精神的疲惫也有所消退。
这显然是一个专门用于“生发”、“滋养”、“净化”的辅助性地脉节点。岳钧遗言中提到的“稳定残脉”,或许就需要借助这样的节点力量。
他走近阵图中心,仔细观察那块青玉般的石头。石头温润,触手微凉,内部的云纹仿佛在缓缓流动。当他靠近时,怀中“镇龙谱”的共鸣感明显加强,星脉图中此地的青色光点也变得更加稳定明亮。
如何利用它?直接搬走显然不行,它与整个阵图和地脉相连。
他的目光落在阵图的线条上。这些青色晶体构成的线条并非死物,仔细看去,内部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在沿着特定轨迹缓缓流转。阵图的纹路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前朝纹饰都有不同,更加古老玄奥,带着一种观星测宇的浩瀚感,与“观星阁”的名号相符。
他尝试将“镇龙谱”轻轻放在青玉圆石旁边。银色的星脉图光影与青色的阵图光芒交相辉映,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融合。星脉图中,那连接此节点与隐泉的微弱连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了一分!而代表此地节点的青色光点,光芒也更加稳固,甚至隐隐向外扩散出一圈圈微不可察的净化波纹,透过“镇龙谱”的显影,凌云能“看”到光幕外最贴近的几只铁甲虫,似乎又萎靡了一些。
这节点本身就在缓慢地净化、驱散“墨源”污染!只是力量太弱,范围太小,又被虫群不断消耗。
如果能加强它的力量,或者激活它更多的功能……
凌云的目光在阵图上细细搜寻。最终,在阵图边缘,靠近青玉圆石的某个特定方位,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莲花状的凹陷。凹陷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这个形状,这个位置……他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枚一直随身携带、之前开启过莲花祭坛的青铜古镜。
镜子背面的星纹,与“镇龙谱”的星脉图隐隐呼应。而这莲花凹陷……
他小心翼翼地将青铜镜放入那莲花凹陷中。
严丝合缝。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鸣响从青玉圆石内部传出,整个阵图的青色光芒猛地一盛!镶嵌的晶体线条次第亮起,如同被点燃的灯带,能量流转的速度明显加快!青玉圆石上的云纹流动加速,散发出更加浓郁纯净的生机气息。
与此同时,“镇龙谱”显化的星脉图中,以此地为中心的青色光晕猛地扩散了一圈,将洞口外一小片区域的“墨源”污染(虫群)都覆盖在内!图中显示,那区域的晦暗气息正在被快速净化、驱散!
现实里,洞口光幕外的虫群发出了更加凄厉密集的嘶鸣,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远离了光幕数尺范围,显得焦躁恐惧,却不敢再上前。
成功了!青铜镜果然是激活或加强这个古老净化节点的关键“钥匙”之一!
节点力量加强,不仅能暂时自保,或许还能通过阵图与地脉的联系,对更远处的“墨源”污染产生一定的抑制,为定脉石那边争取时间。
但凌云还来不及欣喜,透过“镇龙谱”,他骇然发现,定脉石方向(土黄色光核)的紊乱和“墨源”黑影的扩张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在加速!而银白光核(天心星枢)的轨迹偏移更加严重,那几处赤红入侵光点几乎要将其完全包裹、切断!
更糟糕的是,在星脉图显示的、靠近定脉石区域的某个方位,两个代表着生命气息的微弱光点(极可能是苏玉衡和阿箐!)正在剧烈闪烁、移动,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赶,而她们移动的方向……赫然是朝着地脉能量更加混乱、甚至可能出现空间塌陷的危险区域!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想办法干预,或者至少赶到她们附近!
凌云的目光死死盯住“镇龙谱”星脉图。图中,由此地青色节点延伸出的能量线路,除了连接隐泉,还有另外几条极其晦暗、几乎断绝的线,指向地脉网络的不同方向。其中一条,歪歪扭扭地,似乎能迂回通往靠近定脉石区域的某个边缘地带,虽然中途有多处断裂和危险标记,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的路径。
这条路径的起点,就在这个石室内?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阵图对面,一处没有任何青光照耀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岩壁上。
他走到那岩壁前,用手触摸。岩石冰凉粗糙。他尝试推动、按压,毫无反应。
是否也需要“钥匙”或特定条件?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阵图中心的青玉圆石和青铜镜上。既然青铜镜能激活节点,那么……是否也能用它来“沟通”或“指引”出隐藏的路径?
他回到圆石旁,没有取出青铜镜,而是将手按在镜背上,闭上眼睛,意念顺着镜身与阵图的连接,尝试去“感受”那条晦暗路径的起点。
起初一片混沌。渐渐地,随着他精神集中,并与青玉圆石散发出的浓郁生机共鸣,他模煳地“看”到,阵图的能量沿着特定的纹路,如同溪流般,汇聚到圆石之下,又通过某种地下脉络,流向那面看似普通的岩壁之后……而在岩壁之后极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小、被重重封锁的“气眼”或“脉门”。
要打开它,或许需要更强大的能量冲击,或者……特定的“频率”?
凌云睁开眼,看向手中的“镇龙谱”,又看了看青铜镜。一个大胆的念头升起——能否利用“镇龙谱”暂时调动这个节点的净化能量,将其高度凝聚,模拟出某种“冲击”或“频率”,去尝试撼动那个隐藏的“脉门”?
这是极大的冒险,可能会损伤节点,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能量反噬。但苏玉衡和阿箐危在旦夕,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将“镇龙谱”摊开放在青玉圆石上,让星脉图的光影与阵图光芒彻底重叠。然后,双手分别按住青铜镜和“镇龙谱”,意念沉入,不再仅仅满足于“观察”,而是尝试去“引导”和“驱动”!
阵图的青光开始不稳定地波动,青玉圆石的脉动变得急促。星脉图中,代表此节点的青色光点猛地收缩,然后向着那条晦暗路径起点的方向,射出了一道极其纤细、却凝练无比的青色光束!
现实中,那面看似普通的岩壁,在青色光束射出的方向对应的位置上,一点微弱的青光骤然亮起,紧接着,岩石内部传来“卡卡”的细微碎裂声!
岩壁,正在从内部龟裂!一条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隐秘通道,即将显现!
然而,就在这通道即将被打通的刹那,“镇龙谱”显化的星脉图中,那代表定脉石的土黄色光核,勐地爆发出一阵刺目欲盲的剧烈闪光,随即,整个光核连同周围大片区域的光线,瞬间暗澹了下去,几乎要从图中消失!
几乎同时,一阵天崩地裂般的恐怖震动和轰鸣,即使隔着重重岩层和遥远的距离,也清晰地传到了这个小小的石室!石室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阵图的光芒剧烈摇曳,青玉圆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定脉石那边,最坏的情况……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