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消失的监控
铁柜的锁扣“咔嗒”一声扣上时,林野的指尖还残留着木盒的冰凉。仓库里的甜腥气似乎淡了些,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不是来自玻璃罐,也不是来自铁柜,像是来自脚下的地面,来自那些被沥青封存在路基里的怨念。
“得把这里锁好。”老赵走过来,从腰间解下一串旧钥匙,挑出最粗的那把插进铁柜锁孔,“刘工当年特意焊了这铁柜,说除了‘能听见声音的人’,谁也不能碰里面的东西。现在看来,小林你就是他说的人。”
林野没接话,目光落在铁柜上刻着的猫图案上。那图案刻得很粗糙,猫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圆,尾巴却绕着柜身缠了三圈,像是在守护什么。他突然想起工具房墙角的猫毛,想起玻璃罐里会动的猫掌,心里冒出个疑问:刘工既然把猫的心脏放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留下那半片猫掌?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须分开存放的理由?
“周法医,”他转头看向正在给铁柜拍照的周棠,“那颗心脏能检测出dNA吗?如果能和猫掌的dNA对上,就能确定这确实是咪咪的心脏了。”
周棠收起相机,点了点头:“应该可以。虽然心脏已经干瘪了,但只要还残留着细胞组织,就能提取到dNA。我明天一早就把样本送回实验室,争取尽快出结果。对了,张磊呢?”
几个人这才发现,张磊不见了。仓库门还敞着,雨丝飘进来打湿了地面,门口的泥地上留着一串慌乱的脚印,朝着养护站外面的方向延伸。
“坏了,他肯定是害怕跑了。”老赵急得直跺脚,“这孩子要是出点事,我们怎么跟张诚交代?”
林野赶紧追出去,雨又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他顺着脚印跑了几百米,看见张磊的跑车停在路边,车门敞着,却不见人影。路边的排水沟里积满了水,水面上飘着几根白色的猫毛,像是刚从什么东西身上掉下来的。
“张磊!”林野喊了一声,声音被雨声淹没。他沿着排水沟往前走,突然听见前面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掉进水里的声音。
跑过去一看,张磊果然在排水沟里,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他正挣扎着往上爬,脸上满是惊恐:“有……有东西拉我的腿!是猫!一只白色的猫!”
林野赶紧伸手把他拉上来,张磊的裤子全湿了,腿上有几道细细的红痕,和他脖子上的轮胎纹不一样,更像是被爪子抓的。“你看见猫了?在哪?”
张磊指着排水沟里的水,声音发颤:“就在水里!它刚才抓着我的腿,眼睛是红的,肚子破了,里面的小猫都露出来了!我一踢它,它就不见了!”
林野蹲下来,看着浑浊的水面,除了飘着的猫毛,什么都没有。可他伸手摸了摸水里的石头,却感觉指尖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不是石头的温度,是像玻璃罐壁一样的冰凉,转瞬即逝。
“别待在这儿了,赶紧回养护站。”林野把张磊扶起来,“你现在一个人走太危险,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医院看你爸。”
张磊点点头,浑身发抖地跟着林野往回走。路上,他突然开口:“林哥,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刘工。”
林野停下脚步:“什么时候?在哪见的?”
“就在去年冬天,”张磊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爸让我去城郊的垃圾场处理一批废钢材,看见刘工在垃圾堆里捡东西,手里拿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块肉,像是动物的内脏。他看见我,就盯着我看,嘴里念叨着‘快了,就快了’,然后就跑了。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他说的‘快了’,是不是和咪咪的报仇有关?”
林野心里一沉。刘工失踪后居然还在这附近活动,而且还在“喂养”那些玻璃罐里的东西。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张诚父子报仇?反而要等到现在?
回到养护站时,周棠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看见浑身湿透的张磊,她赶紧找了件老赵的干外套给他披上:“你刚才跑什么?我们又不会害你。”
张磊坐在椅子上,喝了杯热水,才慢慢平静下来:“我不是故意跑的,我听见仓库里有猫叫,特别吓人,就忍不住跑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2018年我轧死咪咪之后,我爸让司机去处理现场,司机回来跟我说,他在路边的草丛里看见了一枚银色的耳钉,以为是值钱的东西,就捡走了,后来不知道丢哪儿了。”
“耳钉?”林野和周棠对视一眼,“是不是心形的?”
张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对!是心形的!你怎么知道?”
林野把从工具房找到的半枚耳钉拿出来,放在桌上:“我们找到了半枚,还有半枚在咪咪的猫掌里。那枚耳钉应该是刘工给咪咪戴的,可能对他有特殊意义。”
周棠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刚才联系了技术科,让他们重新处理了2018年7月12日的监控录像。之前那段太模糊,他们用了增强技术,现在能看清更多细节了,你们要不要看看?”
她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视频文件。增强后的画面虽然还是有点暗,但比之前清晰多了。画面里,张磊开的黑色轿车驶过K38段,车速很快,溅起的水花里能看见几片白色的毛毛。当车轧过咪咪的时候,镜头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咪咪的脖子上,确实戴着一枚银色的耳钉,心形的,在雨水中闪了一下。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轿车离开后,画面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个工具,像是在修路。他走到咪咪的尸体旁,蹲下来,像是在检查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把咪咪的尸体装了进去,转身朝着养护站的方向走去。
“这个人……是刘工!”老赵突然喊了出来,“他当时穿的就是这种蓝色工作服!那天下午他说去修监控,其实是去处理咪咪的尸体了!”
林野盯着画面里的刘工,发现他走路的时候,左腿有点跛,像是受过伤。“你们看,刘工的左腿好像有问题。”他指着画面,“是不是之前修路的时候受伤了?”
老赵想了想,点了点头:“对!2017年夏天,刘工在K38段补坑的时候,被一辆工程车撞了,左腿骨折,住了三个月的院。从那以后,他走路就有点跛。”
周棠把视频暂停,放大刘工手里的盒子:“这个盒子,和我们在铁柜里看到的黑色木盒很像。刘工应该是把咪咪的尸体带回了养护站,然后取出了心脏和猫掌,分别放在盒子和玻璃罐里。”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磊不解地问,“直接把咪咪埋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把它的身体分开存放?”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在“哗啦啦”地响。林野的耳边又响起了细碎的猫叫,这次不再是凄厉的,像是带着点委屈,像是在诉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周棠带着那颗干瘪的心脏和猫掌样本,回了市区的法医中心。林野和老赵留在养护站,张磊因为腿上的抓伤,被林野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包扎。
下午的时候,周棠打来电话,声音很激动:“林野!dNA检测结果出来了!那颗心脏和猫掌的dNA完全匹配,确实是同一只猫的!而且我们在心脏里检测出了一种特殊的物质,像是某种植物的提取物,具体是什么还在检测,但这种物质能让细胞组织保持活性,即使心脏已经干瘪了,里面的部分细胞还在缓慢地活动!”
“什么?”林野惊讶地说,“细胞还在活动?这怎么可能?那颗心脏已经放了快六年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周棠的声音里带着困惑,“而且我们在猫掌的样本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物质。这种物质像是有生命一样,能和沥青的成分结合,让猫掌在甲醛溶液里保持活性,甚至能缓慢地移动。刘工肯定知道这种物质,他应该是用这种物质‘喂养’咪咪的怨念,让它一直保持着复仇的欲望。”
林野挂了电话,走到仓库里。铁柜还锁着,玻璃罐整齐地摆放在铁架上,那只装着猫掌的玻璃罐里,溶液比昨天清澈了些,猫掌静静地躺在罐底,指甲缝里的耳钉闪着光。他突然注意到,罐壁上的划痕比昨天多了几道,像是猫掌又抓挠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林野对着玻璃罐轻声说,“你是不是知道刘工在哪里?是不是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体分开存放?”
玻璃罐里的溶液突然晃了一下,猫掌慢慢朝着罐口移动了一点,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林野的心跳加快,他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可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看不清前面的路。
就在这时,养护站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林野走出去一看,是老陈,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
“小林,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老陈走进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2018年那个捡走耳钉的司机,他说当时把耳钉放在了家里的抽屉里,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不过他还记得耳钉的样子,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是心形的银色耳钉。”
“那坏消息呢?”林野问。
老陈的脸色沉了下来:“坏消息是,张诚在医院里出事了。今天早上,他突然开始抽搐,嘴里吐出黑色的黏液,医生抢救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救过来。而且他临死前,嘴里一直念叨着‘咪咪’、‘刘工’、‘轮胎印’这几个词。”
林野心里一震。张诚死了,咪咪的仇报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是不是就轮到张磊了?他赶紧拿出手机,想给张磊打电话,却发现张磊的手机关机了。
“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张磊了,”老陈看出了林野的担心,“但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他从医院出来后,就不见了,有人看见他开车去了城郊的垃圾场,就是去年他看见刘工的那个垃圾场。”
林野立刻站起来:“我去垃圾场找他!老赵,你知道那个垃圾场的位置吗?”
老赵点了点头,拿起外套:“我带你去!那个垃圾场在K38段的尽头,很少有人去,里面全是废弃的钢材和建筑垃圾。”
两人赶紧开车,朝着垃圾场的方向驶去。路上,林野的耳边又响起了猫叫,这次变得很急促,像是在催促他,像是在警告他。他加大了油门,车在柏油路上飞驰,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像是一个个模糊的黑影。
快到垃圾场的时候,林野突然看见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张磊的跑车,停在路边,车门敞着,和昨天一样。他赶紧停车,和老赵一起下了车。
垃圾场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到处都是废弃的钢材和垃圾。林野喊了一声张磊的名字,没有回应。他顺着垃圾场里的小路往前走,突然看见前面有个黑色的身影,正蹲在一堆废弃的钢材旁,像是在找什么。
“张磊?”林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那人不是张磊,而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男人,头发很长,遮住了脸,走路的时候左腿有点跛。
男人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来。当他抬起头,露出脸的时候,林野和老赵都惊呆了——是刘工!
刘工的脸上满是污垢,眼睛通红,手里拿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块黑色的东西,像是动物的内脏。他看见林野,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刘工!”林野惊讶地说,“你这几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们?张诚已经死了,咪咪的仇报了,你为什么还要‘喂养’它的怨念?”
刘工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里的玻璃罐,对着阳光晃了晃:“你看,这是咪咪的肝脏。我把它的身体分成了七部分,分别放在七个玻璃罐里,用‘还魂草’的汁液喂养它们。只要七个部分的怨念都集齐了,咪咪就能‘活’过来,就能找所有伤害过它的人报仇!”
“还魂草?”林野想起周棠说的特殊物质,“是不是一种能让细胞保持活性的植物?”
刘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对!这种草只长在K38段的路基下,是我当年修路的时候发现的。它能让死去的动物重新拥有怨念,能让它们记住伤害过自己的人!我本来想等七个部分的怨念都集齐了,再让咪咪找张诚父子报仇,可没想到张诚先死了,不过没关系,还有张磊……还有所有在这条路上轧死过动物的人!”
他突然把玻璃罐扔在地上,罐子摔碎了,黑色的内脏和甲醛溶液流了出来。“咪咪已经醒了!它现在就在这里,就在你们的身边!它要找张磊报仇,要找所有伤害过它的人报仇!”
林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张磊的惨叫声。他赶紧回头,看见张磊正被一团黑色的影子缠住,那影子像是由无数根黑色的线组成的,仔细一看,居然是沥青的颗粒和动物的毛发!
“救我!林哥!救我!”张磊挣扎着喊,可那团黑影越缠越紧,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脖子上的轮胎痕越来越深,像是要把他的脖子勒断。
刘工疯狂地笑着:“没用的!谁也救不了他!咪咪的怨念已经和这条路融为一体了,只要还在这条路上,谁也逃不掉!”
林野突然想起铁柜里的心脏,想起周棠说的细胞活性。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那半枚耳钉,对着刘工喊:“刘工!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你给咪咪戴的耳钉!咪咪不仅仅是想报仇,它还想让你放下仇恨,它还对你有感情!你不能再让它伤害人了!”
刘工的笑声突然停了。他盯着林野手里的耳钉,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咪咪……我的咪咪……”
那团缠住张磊的黑影突然停住了,慢慢松开了张磊。张磊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满是恐惧。
刘工慢慢走到林野面前,接过那半枚耳钉,放在手里,轻轻抚摸着:“我错了……我不该让咪咪的怨念一直延续下去……我以为报仇能让它安息,可我没想到,它的怨念里,还有对我的感情……”
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鲜血流了出来,滴在地上的沥青颗粒上。“我用我的血,来平息咪咪的怨念……我用我的命,来赎罪……”
林野想阻止他,可已经晚了。刘工倒在地上,眼睛慢慢闭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枚耳钉。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地上,冲刷着刘工的鲜血,冲刷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那团黑色的影子慢慢散开,变成了无数根细细的线,融入了雨水里,消失不见了。
林野蹲在地上,看着刘工的尸体,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咪咪的猫掌,想起那颗干瘪的心脏,想起刘工疯狂的表情,突然明白,怨念虽然可怕,但感情的力量,远比怨念更强大。即使是被碾压成碎片的小动物,即使是充满仇恨的怨念,也依然保留着对人类的感情。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K38段的柏油路,像是在清洗着这条路上的罪恶和仇恨。林野站在雨中,耳边的猫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像是咪咪的眼泪,像是它终于安息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