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宫内,鎏金蟠龙熏炉口鼻中逸出缕缕甜腻暖香,却丝毫驱不散林贵妃眉宇间积聚的那片阴沉厉色。她斜倚在软榻上,指尖用力掐着丝滑的苏绣靠垫,几乎要将其捻破。
谢明蓁垂首恭立在下,将贵妃方才那番夹杂着惊惧与命令的疾言厉色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心底却翻涌着冰凉的讽笑。
这位平日里风光无限、眼高于顶的贵妃娘娘,一旦触及那桩见不得光的陈年旧事,便如此惊慌失措,方寸大乱,竟要倚重自己这个“准儿媳”来善后。不过,也好,她的恐惧,正是自己最趁手的利器。
“娘娘息怒。”谢明蓁抬起脸时,已是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又感同身受的恳切神情,“苏云昭此女,心机深沉,行事诡谲难测,臣女亦一直派人严密监视,不敢有片刻松懈。她如此执着于承启旧事,其心可诛,若不尽早加以遏制,只怕遗祸无穷,后患连连。”
林贵妃烦躁地一摆手,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一道锐光:“这些虚话不必再絮叨!本宫只要结果!你且直言,究竟有何良策,能彻底绝了她的妄念,堵住那悠悠众口?”她目光如钩,紧紧盯住谢明蓁,带着不容闪躲的审视与逼迫。
谢明蓁心中早有成算,此刻却不急不缓,微微前倾了身子,将声音压得更低,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与不容置疑的笃定:“娘娘,眼下便有一个天赐良机,不仅可巧妙转移宫中视线,令苏云昭无暇再纠缠旧案,更能助娘娘一举铲除一个潜藏暗处的威胁,进一步固宠圣心。”
“哦?”林贵妃美眸微眯,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何种良机?细细说来。”
“臣女近日夜观星象,又偶得异梦,”谢明蓁面不改色地将前世所知披上一层玄妙外衣,“恍惚间窥得一丝天机。若臣女所料不差,不出三日,宫内必有一位新人蒙获天恩,此女……恐将成为动摇娘娘您尊位的隐患。”
林贵妃脸色骤然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是谁?”后宫莺莺燕燕从未断过,但近几年来,能真正动摇她地位的,还未曾有过。
“臣女梦兆依稀,只窥得此女似擅音律,歌声如初啼黄莺,清越动人,舞姿似风拂弱柳,柔媚无骨,陛下见之龙心大悦,连连赞其‘解语之花’。”
谢明蓁根据前世记忆,精准地描述出即将得宠的那位赵才人的特质,“且此女表面柔弱,内里却颇有几分不安分的野心,若任由其势成,恐非易与之辈,将来必成娘娘心腹之患。”
林贵妃闻言,保养得宜的脸上阴云密布。皇帝近来确实常召教坊司演练新曲,对古乐新编颇有兴致,宫中善歌舞的嫔妃也偶得招幸,若真在此时冒出这么一个狐媚子,仗着新鲜劲儿兴风作浪……
“你所言……可有凭据?”她语气中仍带着一丝怀疑,但眼神已透出狠厉。
“臣女岂敢以虚言欺瞒娘娘?此乃天示预警,良机稍纵即逝。”
谢明蓁语气愈发恳切,“趁其羽翼未丰,根基浅薄,娘娘正可携雷霆之势,先发制人。若能借此风波,一举将其打压下去,既可防患于未然,彰显娘娘六宫之威,又能将近日因苏云昭肆意查案可能引来的诸多关注,尽数转移到这‘新宠悖妄’的纷扰之上。届时,谁还会留意一个冷宫旧人的去向?谁还有闲心去追究十几年前的陈年旧账?”
一石二鸟之计。林贵妃彻底心动了。她最在乎的,无非两件事:一是那桩旧秘密绝不能见光,二是皇帝的恩宠绝不能有失。谢明蓁的提议,精准地切中了这两处要害。
“你有何具体谋划?”林贵妃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缓和了些,带着明确的考较意味。
谢明蓁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弧度,轻声细语却字字淬毒:
“说来也简单。既然她倚仗的是声色娱人,那便让她在这最得意之处栽下致命跟头。娘娘只需在她初次承宠,风头最盛之时,暗中遣人散布流言,言其恃宠而骄,言行无状,目中无人,甚至……可暗中讽其歌舞乃靡靡之音,有狐媚惑主之嫌,非贤德后妃之象,恐非后宫之福。陛下虽一时贪鲜,却最重规矩体统,听闻此类言语,心中必生膈应与疑虑。再者,后宫姐妹众多,见她骤然得势,心中嫉恨者不知凡几,流言一起,自然有人乐于推波助澜。到时,娘娘再以协理六宫之权,名正言顺地稍加‘规劝’约束,晓以利害,她便是有通天手段,也再难翻身了。”
杀人何必亲自动刀?言语有时才是最锋利、最无声的刃。林贵妃深谙此道,闻言不禁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狠绝:“此计甚妙。就依你所言。此事,本宫便全权交由你去办,务必办得干净利落,不着痕迹,绝不能留下任何首尾牵扯到锦华宫!”
“臣女遵命,定不负娘娘所托。”谢明蓁恭顺应下,低垂的眼睫完美地掩去眸底翻涌的得意与毒辣。打压赵才人是真,但借此机会将自己的人更深入地安插到流言传播的关键环节,同时完美执行贵妃的命令,转移视线,为后续清除那老宫人扫清障碍,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苏云昭,你想查?本小姐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做螳臂当车,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