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迅速执行。冯昆在严密的监控与药物控制下,于卯时前被秘密带至城西土地庙附近。他按照林逸的指示,将代表“部分得手、样品已获、惊动守卫、被迫隐匿”的特定组合标记——三块呈品字形摆放的灰色卵石,其中一块下压着半片枯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第三棵老槐树根部的凹坑里。做完这一切,他被迅速带回神机坊,重新严密关押。
与此同时,柳乘风亲自指挥的“风影卫”精锐,早已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土地庙周边所有可能的观察点和进出路径。他们伪装成早起赶路的货郎、扫地的更夫、甚至是树上栖息的“鸟儿”,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苏婉清的灵体更是高悬于土地庙上空,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纯净的感知力以土地庙为中心,缓缓向四周辐射。她能清晰感知到范围内每一个活物的气息、情绪波动,尤其是那种阴寒晦涩的玄水宫功法特征。
天色渐明,晨雾弥漫。土地庙附近逐渐有了人声,赶早市的农户、进城贩货的挑夫陆续经过,但大多行色匆匆,无人留意那棵老槐树下的细微变化。
辰时初刻(约早上七点),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粗布短打,看起来像是普通樵夫的中年汉子,挑着一担柴火,晃晃悠悠地走向土地庙。他似乎走累了,在离第三棵槐树不远处的石墩上坐下歇脚,放下柴担,用草帽扇着风,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槐树根部。
苏婉清的感知瞬间锁定了他。此人气息内敛,但体内隐有一丝阴寒内力流转,虽极力掩饰,但在她专注的感知下无所遁形。他表面放松,但心跳频率比常人稍快,眼神深处带着警惕和审视。他在观察标记,也在观察四周。
“疑似暗哨,已发现标记,正在观察环境。”苏婉清的意念清晰传入不远处潜伏的柳乘风耳中。
柳乘风隐在一处屋檐阴影下,微微点头,没有动作。鱼儿只是来试探的,还没到起竿的时候。
那樵夫坐了片刻,似乎确认安全,这才起身,重新挑起柴担,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方向正是宣州城西市。
“跟上去,保持距离,看他与何人接触。”柳乘风低声下令。两名擅长追踪的风影卫如同鬼魅般尾随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土地庙附近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风影卫和苏婉清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巳时三刻(约上午九点半),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从官道方向缓缓驶来,停在土地庙斜对面的一个简陋茶摊旁。车夫是个面容憨厚的老汉,下车要了碗粗茶,蹲在车边喝着。
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一角,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迅速扫视了一遍土地庙周围,尤其在第三棵槐树处停留了片刻,随即帘子放下。
“马车内两人,气息凝练,修为不弱,其中一人阴寒内息较浓,但似乎并非周廷玉那种层次。车夫是普通人。”苏婉清迅速判断。
马车停留了约一盏茶时间,帘后之人似乎确认了标记,也观察了环境。然后,车夫付了茶钱,驾车调头,并未进城,而是朝着城外西南方向的驿道驶去。
“另一组,跟上马车,查明去向。”柳乘风再次下令。
两路人马相继被跟踪,土地庙作为临时联络点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但柳乘风和苏婉清都没有放松警惕。周廷玉生性多疑狡诈,未必会亲自出现在一线,甚至可能还有第三重、第四重布置。
果然,接近午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土地庙附近。
那是一个穿着绸缎庄伙计衣服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哼着小曲,像是给附近哪家送饭的。他走到土地庙前,甚至还进去上了一炷香,出来时,目光“随意”地瞥过槐树,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福来绸缎庄的方向走去。
然而,苏婉清的感知却在此人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阴寒波动!这波动并非源自其体内(他内力浅薄近乎于无),而是来自于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看似普通的铜质平安扣!
“此人武功低微,但他身上携带的物品有微弱玄水宫法力印记,可能是某种感应或传讯法器!”苏婉清立刻示警。
柳乘风眼神一凛。好狡猾的周廷玉!用明暗两条线,甚至可能通过法器远程感应标记状态?这个伙计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被当成了工具。
“盯住这个伙计,但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是他回去后接触的人,以及那枚铜扣的最终去向。”柳乘风沉声道。
伙计毫无所觉,溜溜达达回到了福来绸缎庄,从后门进入。风影卫的高手早已潜入绸缎庄对面的民居屋顶,借助特制的千里镜(简易单筒望远镜)监视着后院的动静。
伙计进去后约莫半柱香时间,一个管家模样、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看似巡视,却快速从伙计手中接过了那枚铜扣,握在手中片刻,随后又递还回去,低声吩咐了几句。伙计点头,提着食盒又从后门离开,似乎继续去“送饭”了。
“那个管家,气息阴冷绵长,是高手!很可能就是冯昆提到的周廷玉直管的‘暗水卫’之一!”苏婉清感知到管家身上明显强于伙计的阴寒内息。
管家在院子里又停留了一会儿,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快步走向后院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厢房,推门而入,门被迅速关上。
“厢房内有密室!”负责监视的风影卫通过千里镜和唇语解读,判断管家进去后并未立刻出来,而那厢房从外面看容量有限,必然内有乾坤。
消息迅速传回神机坊。
林逸正在研验室与吴道士讨论“燃火油膏”的稳定性改良方案,听完柳乘风派人的回报,他放下手中的瓷瓶,沉吟道:“福来绸缎庄果然是重要据点,甚至有暗水卫驻扎。但周廷玉本人,恐怕不在那里。”
“公子的意思是?”
“以周廷玉的谨慎,在冯昆等人失联(他可能尚未完全确定),又收到‘部分得手’的模糊信号后,他更可能躲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遥控指挥,甚至可能在观察我们是否会顺藤摸瓜去端掉绸缎庄。”林逸分析道,“那个管家,也许是负责接收和处理信息的节点。跟踪离开的马车和樵夫,或许能找到他的备用藏身处,或者……找到他向上联系的渠道。”
“我们是否动绸缎庄?”明轩问。
“暂时不动。”林逸摇头,“动了那里,就等于告诉周廷玉我们发现了,他会立刻切断线索,隐藏得更深。我们要放长线,通过监视绸缎庄的进出人员和通讯,找到周廷玉,或者找到他与三皇子势力在宣州的真正联络人。”
他走到窗前,望向宣州城方向:“让风影卫扩大监控范围,重点关注与绸缎庄有可疑往来的人员,特别是官面上的人,或者行踪神秘的富商。同时,盯紧那个管家,看他何时、以何种方式向外传递信息。婉清,可能要辛苦你,扩大感知范围,重点扫描宣州城内几个豪门大宅和官员府邸,看是否有强烈的玄水宫气息或异常的阴寒能量聚集点。”
“我明白。”苏婉清的灵体在他身旁显现,轻轻点头。这对她的精神力消耗不小,但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她义不容辞。
“另外,”林逸补充道,“工坊这边,‘修复机关’、‘加强巡逻’的戏要继续演足。可以故意让一些‘疲惫’、‘抱怨’的言语流传出去,麻痹对方。”
一张更庞大、更精细的监控网络,在宣州城内外悄然铺开。林逸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放下了多个饵钩,监控着每一丝涟漪。他知道,周廷玉和三皇子的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对神机坊技术的觊觎和对北疆战局的破坏意图,会驱使他们再次行动。
而下一次行动,或许就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准的情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林逸沉静的脸上。暗战,已经从工坊的防御,转向了更广阔城市阴影下的情报博弈与心理较量。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