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手指停在“赵瑞龙”三个字上。
山水集团,实际控制人。
他转头,看着钟小艾。
“赵立春的儿子。”钟小艾的回答平静。
赵立春!
那个曾经的汉东省委书记,如今身居高位的副国级领导!
李达康?
孙连城送来的“铁证”?
高小琴在发布会上的“指认”?
所有的一切,在“赵瑞龙”这个名字面前,都变成一个巨大而可笑的烟幕弹。
祁同伟和李达康的斗争,只是台前的皮影戏。
真正的提线人,在京城,在那个他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层级。
“所以,祁同伟把李达康推出来……”侯亮平喃喃自语,“是为了保护他?”
“不。”钟小艾否定他的猜测。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他不是在保护谁。他是在用李达康这块石头,去砸赵家这潭深水。他要看水花,看水里会溅出些什么东西。”
钟小艾转身,将另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通过家里在安全部门的渠道,查到的东西。”
那是一张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山水集团的巨额利润,通过香港十几家错综复杂的壳公司,像溪流汇入江海,最终全部注入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家族信托基金。
基金的受益人那一栏,赫然写着赵家直系亲属的名字。
“祁同伟查不到这个层面。”钟小艾一针见血,
“但他猜到。所以他把水搅浑,把李达康推到我们面前,就是想借我们的手,借京城的力量,去碰他碰不了的人。”
侯亮平瘫坐在椅子上。
他以为自己是执剑人,是来汉东斩妖除魔的钦差。
到头来,他才是那把最好用的剑。被祁同伟握在手里,递给真正的敌人。
……
天色未亮。
数十辆没有任何标识的轿车,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包围山水庄园。
省审计厅的“查账大军”从车上下来,行动迅速,直接封锁集团总部大楼的所有出入口。
高小琴被这阵仗惊醒,穿着睡衣冲下楼时,脸上血色尽失。
“你们干什么!这是私闯民宅!”
带队的审计组长面无表情,亮出证件和一份盖着省政府公章的《突击审计通知》。
“高总,我们依法对山水集团进行财务审计,请你配合。”
高小琴的心沉到谷底。
李达康……这是要拼命!
然而,当审计人员冲进财务中心,撬开一个个保险柜,看到的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混乱。
所有的账本,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架子上。
但账目却被切割成了无数块,真假混杂,每一笔大额支出的背后,都对应着另一家公司的复杂流水。
想要从这浩如烟海的数据里找到问题,无异于大海捞针。
审计组长立刻下令:“查电脑!查核心服务器!”
技术人员冲进机房,结果却发现,核心服务器的硬盘全部被格式化。
“高小琴!你们这是在销毁证据!”组长怒不可遏。
高小琴反而镇定下来,她摊开手,一脸无辜。
“这位领导,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集团前几天遭遇黑客攻击,数据丢失,我们也是受害者,已经报警。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公安的接警记录。”
审计工作,从一开始就陷入泥潭。
……
京城,某座不对外开放的高干会所。
赵瑞龙“啪”的一声,将手机狠狠砸在紫檀木的茶几上。
“高育良!他那个学生,想干什么!他想翻天吗!”
电话,是刚刚打给高育良的。
电话里,他不再有平日的客气。
“育良书记,我敬你是长辈。但你得管管你那个好学生!现在你学生倒好,想连我也一起咬?”
“山水集团的账,经得起查吗?他祁同伟心里没数?他这是想把我也拖下水,让大家一起难看!”
“你告诉他,手别伸那么长!再在汉东乱来,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电话那头,汉东省委大院的书房里。
高育良挂断电话,许久没有动。
他感觉到一阵心悸。
祁同伟这步棋,不仅把李达康逼到绝路,也把他自己逼到悬崖边上。
他高育良,被自己的学生,死死地绑在这辆失控的战车上。
下去?
已经来不及了。
……
光明区,孙连城家中。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坐立不安,总觉得窗外有人在盯着他。
晚上,他鼓起勇气,提着一袋垃圾,准备出门扔掉。
一打开房门,他的动作僵住。
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沉甸甸的。
他颤抖着手解开袋子。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只猫,脖子被扭断,身体已经僵硬。
而在死猫张开的嘴里,塞着一枚黄澄澄的子弹。
“啊——”
孙连城回到屋里,锁死房门,全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他拿出手机,手指哆哆嗦嗦,怎么也按不准号码。
试了好几次,他终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
“祁……祁厅长……”孙连城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
“救我!救我啊!”
……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西郊白杨林场。
李正从镇上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去邮局问了,那个相熟的邮递员悄悄告诉他,前几天他寄往京城的两封信,一封根本没出汉东就没下文,另一封,据说是被“省里相关部门”以“涉及重要案情”为由,半路截留。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祁同伟那张无形的大网,连这个深山老林都没有放过!
回到宿舍,李正反锁上门。
他内心挣扎许久,最后,眼神变得决绝。
他掀开床板,将里面用油布包好的笔记本和磁带全部取出。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现代化的通讯方式。
他找来纸笔,用最原始的方法,将笔记本里最核心的内容,一字一句地抄录下来,塞进一个防水袋里,贴身藏好。
邮局不能信,电话不能信。
他只能信自己!
夜色深沉,一辆运送木材的重型卡车,正准备连夜出山。
李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绕到卡车后面,用尽全身力气,扒上去,把自己藏在木材的缝隙里。
他要去京州。
亲自去!
把这份能要祁同伟命的证据,交出去!
……
督导组临时驻地。
侯亮平的调查,彻底陷入僵局。
对李达康的协查函发出去,石沉大海。省纪委那边以“需要时间核实”为由,不给任何正面回应。
他想再从山水集团下手,审计厅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对方账目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他一筹莫展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侯局,有您一份匿名快递。”
侯亮平皱起眉。
快递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
他拆开。
里面没有信,也没有任何文件。
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和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
他展开地图,是京州市郊区的详细地图。
在地图的东北角,一个位置,被红色的笔重重地圈起来。
那是一个早已废弃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