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碰面
红毯环节结束，嘉宾陆续进入内场。
顾衍应付完几个必要的寒暄，独自走向自己的座位区。
周围隐约的议论声飘进耳朵，似乎都在讨论某个“惊艳全场的新人”，但他无心细听，脑子里反复过着新剧本的片段和对白，试图用工作塞满所有空隙。
直到遇见相熟的陈导，对方寒暄几句后，不经意提起：“对了阿衍，听说颜聿老师今晚也来了，你们碰面了吗？”
“颜聿”两个字像细针，轻轻扎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顾衍嘴角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零点一秒，随即化作一个略显仓促、底色发苦的弧度。
“没。”他摇摇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没碰到，我想……我大概也不应该主动去打扰她。”话里透着清晰的自我划界和一丝无奈的认命。
陈导是明白人，看出他神色间的窘涩，理解地拍了拍他肩膀，半开玩笑地宽慰：“以后有合适的本子，我把你俩攒一个组里，正儿八经搭次戏。”
顾衍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这时，陈导身边的小助理举着手机，一脸兴奋地小跑过来：“陈导！快看！我刚抓拍到的！绝了！”
“慌什么，什么绝了？”陈导笑骂。
“颜聿老师走红毯的图！天哪，我从没见过这么……这么……”小助理词穷，干脆把手机屏幕直接递到两人眼前。
顾衍的视线下意识地扫了过去。
只一眼。
屏幕上，幽暗与璀璨交界处，那一抹凝聚了所有光华的绿色身影，那张在镜头下毫无瑕疵、仿佛自带柔光的脸，还有那沉静却夺魂摄魄的眼神……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他刻意加固的心防。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耳膜嗡嗡作响。
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过太阳穴的声音。
所有试图压抑、忽略、转移的念头，在这一瞬间被炸得粉碎。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移开目光，可视线却像被钉死在那小小的屏幕上，贪婪地摄取着每一个像素。
“你……”他喉咙发干，声音有点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普通的欣赏。
“拍得挺好，能……把这张图也发我一份吗？”
他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研究镜头感，或者别的什么，什么都行。
小助理虽然有点疑惑顾衍为什么要这张图，但还是爽快点头：“行啊衍哥，回头我发你原图。”
顾衍仓促地对陈导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他呼吸困难的空间。
他独自走向内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手里握着手机，屏幕暗着，可那张绿裙惊鸿的脸却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越来越清晰。
他试图重新集中精神想新剧本，可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身影，飘向无数个“如果”——如果他现在走过去，如果他对她说点什么，如果…
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却控制不住眼睛总是盯着那个门口看。
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全程死死盯着内场那个贵宾入口。
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走进来，寒暄，落座。
直到，那个穿着挺括黑色西装、内搭同色衬衫，显得格外清瘦冷峻的身影——郁思恩，不紧不慢地步入。
他嘴角挂着一丝几乎压不住的、春风得意的浅笑，径直走向前排预留的、视野绝佳的位置。
顾衍的脊背瞬间绷直了，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锁在郁思恩身后——那个入口。
来了。
在郁思恩落座后片刻，那抹幽深的绿，终于如同压轴的稀世珍宝，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聚焦下，缓缓步入内场。
场内本就低徊的交谈声，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的凝滞，随即是更密集的、压低的惊叹和窃窃私语。
所有的光，仿佛都自动追随着她。
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甚至比红毯镜头下更添几分真实可触的璀璨。
只是，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似乎快速扫过全场，然后，便朝着郁思恩旁边的空位，步履平稳地走了过去，安然落座。
顾衍远远看着，看着她微微侧头和郁思恩低声交谈了一句什么，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看着郁思恩脸上的笑意加深，朝她点了点头。
他看着他们并肩而坐的背影，一个黑，一个绿，在璀璨灯下，竟有种刺眼的……和谐。
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那个方向。
胸口像是被塞进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闷得发疼。
不远处，几位导演正聚在一起闲聊。
有人笑着拍了拍郁思恩的肩膀，声音不大，但顾衍坐得不算太远，隐约能飘来几个字眼：“……思恩，你跟颜聿……真不是一对儿？这眼光，这力捧，这坐一块儿的架势……可太好磕了啊！”
郁思恩闻言，立刻笑着摆手，声音清晰地传来：“没有没有，李导您可别开这种玩笑。我们就是导演和演员，合作得很愉快而已。普通朋友，真是普通朋友。”
他否认得很快，语气轻松。可那嘴角上扬的弧度，那眼角眉梢掩不住的、近乎炫耀的愉悦光彩，还有那下意识朝颜聿方向瞥去的、带着明显占有意味的眼神……
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那仅仅是“普通朋友”。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个方向撕开，死死钉在手中的流程单上，或是舞台上变换的灯光。
内场的光线暗下又亮起，主持人带着职业的笑容登场，串场，调侃，掌控着全场节奏。
一个个奖项揭晓，最佳电影，最佳制片……掌声、欢呼、获奖感言，一切按部就班，华丽而空洞。
直到，气氛在某个节点悄然转变。
舞台灯光聚焦，音乐变得悬疑而充满期待。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郑重。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最佳新人奖的提名VcR，一张张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孔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几位候选人的特写镜头和作品片段上。
颜聿在电影中那个经典的、含着泪却倔强回眸的镜头出现时，场内响起了明显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和低呼。
镜头适时扫过几位提名者的座位。
台下，郁思恩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旁的颜聿能听清，带着一种稳操胜券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引导：“放轻松，只是走个流程。等会儿叫到名字，上台，领奖，说感言。照我们之前对过的来，不会出错。”
他甚至微微向她那边倾了倾身，是一个超越普通社交距离的、略显亲密的姿态，仿佛在为她构筑一个短暂的安全区。
颜聿能感觉到他靠近带来的微弱气流和属于他的冷淡香气。
她指尖冰凉，轻轻交握着放在膝上，听到他的话，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强压下的震颤和一丝连自己都不确定的希冀：“嗯……我想，应该不会那么幸运叫到我吧……”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笃定的一种微弱反驳。
台上，经验丰富的主持人已经掌握了全场节奏。
他拿着金色的信封，目光扫过台下翘首以盼的年轻面孔们，刻意拖长了语调，制造着悬念：
“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最佳新人奖获得者，我相信我们已经清楚是谁了。”
“这位演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