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金鸡崖枪声渐息的同时,大渡河南岸,枪炮声骤然炸响。
由左权、刘亚楼率领的红一军团第二师第五团,按计划向富林对岸的大树堡。
大树堡守军为一个连,依托堡寨防守。红五团攻势迅猛,不到一个时辰便突破外围,攻入堡内。残敌仓皇渡河逃向北岸,大树堡遂被红军占领。
红五团迅速控制渡口,并架起机枪,与北岸富林镇隔河对峙。
富林镇内,川军第六旅旅部。
旅长王泽浚接到大树堡失守的报告,脸色煞白。他冲到了望口,用望远镜向南岸望去——清晰可见红军旗帜在大树堡垛口上飘扬,机枪工事正在加固。
“赤匪……赤匪主力到了?”他声音发颤。
参谋在一旁低声道:“旅座,看旗号是红一军团。南岸赤匪主力恐怕真的来了。”
王泽浚放下望远镜,跌坐回椅子上。北面通道被截断,南岸又出现红军主力,第六旅已陷入绝境。
他猛地站起,冲到电台前,对报务员吼道:“给总指挥发电!加急!赤匪伪八军团已占金鸡崖,截断我北退之路!南岸发现赤匪主力,大树堡已失!我部陷入南北夹击,伤亡甚重!援军若再不至,职部只能向西撤离,放弃富林渡口!职,王泽浚,泣血叩请!”
电文发出,王泽浚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汉源县城(今清溪镇),川康边防军指挥部。
刘文辉接过王泽浚的求援电,脸色铁青。他盯着地图,手指在金鸡崖位置重重敲击。
“伪八军团……动作真快。”他咬牙切齿,“金鸡崖一丢,富林就成了死地。”
参谋长小心翼翼道:“总指挥,王旅长所言不虚。若不夺回金鸡崖,第六旅迟早被围歼。届时富林渡口必失,赤匪便可由此北渡,与南岸主力呼应……”
刘文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狠色:“警卫旅到哪儿了?”
“已至黑崖关以南,距金鸡崖约二十里。”
“命令段绶章:警卫旅全速前进,务必于今日傍晚前抵达金鸡崖北侧。配合第六旅,南北夹击伪八军团!不惜代价,夺回通道,将赤匪向东驱离!”刘文辉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若能歼灭此股赤匪,我亲自为他向南京请功!”
“是!”
命令下达。已在途中的川军警卫旅加快行军速度,向金鸡崖扑来。
下午四时,川军警卫旅前锋抵达金鸡崖北侧。
旅长段绶章简单观察战场形势后,立即下令进攻。他判断红军立足未稳,且兵力应主要集中于南面应对第六旅,北侧防御相对薄弱。
“迫击炮连,对准山脚阵地,给我轰!”段绶章吼道。
十二门迫击炮迅速架设,炮弹如雨点般砸向金鸡崖北侧山脚阵地和莫河山。
爆炸接连不断,尘土飞扬。
然而,炮击效果远不如预期。
红八军团自雄口战役起,秋成便大力推行“工事到班、到个人”的训练。每个战士都掌握了挖掘野战工事的基本技能。在占领金鸡崖和莫河山后,六十一团两个营便利用河畔沙石土质松软的特点,疯狂挖掘工事。
山脚阵地并非传统的直线战壕,而是呈锯齿形、之字形分布。战壕深度足够,且有防炮洞和交通壕连接。川军的迫击炮弹大多落在战壕之间的空地上,或是爆炸余波在锯齿拐角处被抵消,对壕内人员的直接杀伤大大减弱。
两侧山腰制高点——庙岗和老羊山,红军更是充分利用了反斜面战术。主要阵地和机枪工事都构筑在山脊背敌一侧,川军从北面或南面直射火力根本无法威胁。迫击炮曲射虽能越过山脊,但落点难以精确控制,且红军在反斜面开挖了猫耳洞和掩体,进一步减少了伤亡。
段绶章见炮击效果不佳,下令步兵冲锋。
一个营的川军沿着河谷向金鸡崖北侧阵地压来。刚进入百米距离,山脚锯齿战壕中便喷出密集的火舌。轻机枪、步枪精准点射,掷弹手甩出的手榴弹在敌军队形中开花。
与此同时,庙岗制高点上,黄立通过观测镜锁定了川军迫击炮阵地的大致方位。
“目标,敌军炮兵区域。”黄立快速计算,“全连,急速射,打乱其射击节奏——放!”
两门迫击炮连续发射,炮弹落入川军炮兵阵地周围。虽未直接摧毁火炮,但炸起的尘土和破片严重干扰了敌炮兵操作,其火力顿时稀疏下来。
川军第一次冲锋被打退,丢下几十具尸体。
段绶章脸色难看,下令再次炮击,同时分兵试图抢占两侧制高点。
“一团攻东岸庙岗,二团一个营攻西岸老羊山!”他命令道,“拿下制高点,山脚阵地不攻自破!”
然而,这正中红军下怀。
六十二团主力就部署在庙岗及周边山脊。他们在所有可能攀爬的道路上,预先设置了以班为单位的阻击阵地——利用岩石、灌木构筑简易工事,配备轻机枪和充足手榴弹。川军仰攻狭窄山道,无异于自杀。
西岸老羊山稍显薄弱,只有六十一团一个营驻守。但黄立的炮连从东岸庙岗提供火力支援,炮弹越过河谷,精准落在攻山敌军的侧翼和后方。六十二团二营也在老羊山构筑了多层防线,依靠有利地形顽强阻击。
两次进攻下来,川军伤亡百余,却连半山腰都未能突破。
南面,第六旅也发起了进攻,试图打通通道。但同样在山脚锯齿战壕和两侧制高点火力夹击下碰得头破血流。
金鸡崖成了血肉磨盘。南北两旅川军轮番进攻,却始终无法突破红军看似单薄、实则坚韧的防线。每一次冲锋都被击退,河谷中尸骸渐增。
战至日暮,枪声暂歇。
段绶章和王泽浚分别清点伤亡,心中俱是骇然:警卫旅阵亡近八百,第六旅阵亡逾四百,而红军阵地岿然不动。
当晚,汉源县城指挥部内,刘文辉同时接到了段绶章和王泽浚的求援电报。
两封电报内容相似:赤匪阵地极其坚固,战术刁钻,制高点久攻不下。本部伤亡重大,士气受挫。请总指挥速派援军,否则难以持续进攻。
刘文辉将电报摔在桌上,怒道:“两个旅,六千多人,打不下一个金鸡崖?伪八军团能有多少人?难道他们真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参谋长低声道:“总指挥,段旅长和王旅长皆非怯战之人。他们同时求援,恐非虚言。或许……伪八军团兵力比我们预估的要多,或是其战术确有独到之处。赤匪自组建以来皆以战法闻名,不可托大。”
刘文辉走到地图前,盯着金鸡崖位置,陷入沉思。
经过多方情报汇总得知目前南岸红军主力尚未抵达大渡河南岸,安顺场方向虽有警讯,但大规模攻击还未开始。汉源县城尚有第四旅驻守,作为总预备队。
若抽调第四旅南下,加上警卫旅和第六旅,三旅合力,当可碾压伪八军团。
但如此一来,汉源核心地区防御空虚。
他权衡良久,最终做出决断。
“命令第四旅旅长袁镛:部队即刻南下,加入对金鸡崖赤匪的围攻。”刘文辉沉声道,“告诉他,务求速战速决,最迟后天,我要看到金鸡崖通道打通,伪八军团溃退!”
“是!”
电报发出。汉源县城内,川军第四旅开始紧急集结。
刘文辉知道就算是留足预备队,富林丢失,固守汉源也无济于事,所以干脆三个旅全部压上,就不信拿不下一个伪八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