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空间深处。
这里没有星光,没有物理宇宙的坐标,只有疯狂律动的以太能量和足以撕碎凡人灵魂的低语。
在这片混乱的汪洋中,一支庞大的舰队正随着亚空间洋流缓缓移动。
舰队的最中央,那艘曾经象征着大远征最高荣耀,如今却化作恐惧代名词的荣光女王级战列舰——“复仇之魂”号,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复仇之魂”是一把冰冷、精密、代表着人类工业巅峰的战争利刃,那么现在的它,更像是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钢铁巨兽。
舰桥的长廊上,曾经洁白如大理石般的墙壁,此刻布满了类似静脉曲张般的黑色纹路。
亚空间的能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这些精金装甲的缝隙下搏动、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臭氧、硫磺、血腥味以及某种更深层腐烂气息的味道。
每隔几秒,通风管道深处就会传出一声沉闷的轰鸣,那听起来不再像是引擎的运作声,而像是某种巨兽沉睡时的鼾声。
原本悬挂在走廊两侧,代表着第十六军团“影月苍狼”荣誉的狼头旗帜,早已被撕扯、涂抹。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用不知名生物的皮膜绘制而成的“燃烧的荷鲁斯之眼”。
眼睛无处不在,就像在监视着这艘战舰上的每一个灵魂。
“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响起。
脚步声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能踩碎星辰的压迫感。
走廊两侧的阴影如同拥有了生命,随着这脚步声的临近而瑟瑟发抖,甚至连那些在墙壁上蠕动的亚空间脉络,都惊恐地缩回了缝隙之中。
战帅,荷鲁斯·卢佩卡尔,正大步走来。
他未戴头盔的面孔,此刻依旧充满威严,双眼睛里作为人类的情感已然不多。
身上那套着名的终结者动力甲,此刻也发生了骇人的异变。
象征牧狼神的洁白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沥青般流动的黑金色泽,这是金属本身被混沌能量侵蚀重铸的结果。
肩甲上的狼皮披风仿佛在无风自动,盔甲的边缘长出了狰狞的骨刺,每一处关节都在喷吐着充满放射性的热气。
他看起来更加高大,更加强壮,也更加……非人。
现在的荷鲁斯,是一座行走的黑洞。
荷鲁斯没有理会那些跪伏在路边存在,径直穿过了舰桥区,顺着一条幽深的主升降梯,来到了战舰的最底层。
复仇之魂号的禁区。
甚至连那些已经因为接受了堕落,而变得狂乱嗜血的荷鲁斯之子老兵,也不敢轻易靠近这里。
因为这里的灵压,充满了极致的惊悚与疯狂。
没有阿斯塔特守卫。
在这里巡逻的,只有十几台已经被亚空间缚灵彻底附体的重型机仆,以及几只类似蜘蛛般在天花板上爬行的恶魔引擎。
它们只有纯粹的杀戮程序。
看到荷鲁斯到来,这些扭曲的造物纷纷发出刺耳的电子音,如同臣子觐见君王般趴伏在满是油污和血迹的甲板上。
荷鲁斯停在了一扇足有十米高,表面铭刻着无数封印符文的厚重精金大门前。
他伸出黑色利爪,隔空虚按。
“嗡——”
大门上的符文依次亮起惨绿色的光芒,随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轰然向两侧洞开。
门后,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光线一旦射入都会被吞噬殆尽。
荷鲁斯迈步走入这片黑暗,随着他的脚步声:
“啪。”
安装在牢房穹顶上的数十盏高功率手术聚光灯同时亮起。
刺眼的惨白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聚焦在牢房的最中央。
那里,耸立着一座由黑铁与精金铸造的,巨大倒十字架。
一个身影,正被倒挂在上面。
他赤身裸体,原本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各种触目惊心的伤口。
有的伤口深可见骨,那是爆弹近距离轰击留下的。
有的伤口呈现出焦黑的撕裂状,那是动力爪撕扯的痕迹。
还有无数细密的、如同鱼鳞般的切口,显然是某种极刑刑讯的杰作。
铭刻着抑制符文的粗大精金钉刺,无情地贯穿了他的手腕和脚踝,将他像是一块腊肉般钉死倒挂在十字架上。
长长的黑色油腻长发垂下,露出了他的面容。
鲜血顺着发梢滴落,在下方的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暗金红色的血泊。
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直到荷鲁斯的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
“哼……呵呵……嘿嘿嘿……”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从那长发的源头传了出来。
干涩,嘶哑,如同指甲划过黑板,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癫狂。
“你来了……人类的……战帅?”
一张瘦削、苍白,如同吸血鬼般恐怖的脸庞,裂开了一道缝隙。
漆黑眼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即便身陷绝境也未曾熄灭的嘲弄。
第八军团“午夜领主”之主。
康拉德·科兹。
号称“午夜幽魂”的黑暗之王。
“你看起来糟透了,科兹。”
荷鲁斯背着手,站在倒十字架前,用一种审视战利品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兄弟。
“但我必须承认,你这副样子,比你穿着那身挂满人皮的盔甲时,顺眼多了。”
“是吗……”
科兹艰难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胸口的伤口都会涌出一股血沫。
他倒吊着看着荷鲁斯,眼中满是戏谑。
“那你呢……荷鲁斯……你的胸口……还疼吗?”
这句话一出,整个牢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荷鲁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厚重的胸甲。在那层层叠叠的黑色精金之下,在他的心脏位置,有一道刚刚愈合不久的新伤疤。
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在亚空间能量流转时,依然会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幻痛。
“我算尽了所有人……”
荷鲁斯放下了手,声音低沉,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
“我算到了福格瑞姆的偏执,算到了莫塔里安的扭曲,算到了佩图拉博的积怨已久……”
“但我唯独没算对你。”
荷鲁斯盯着科兹,异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疯癫的兄弟。”
“我想到过会有人来刺杀我。毕竟我的头颅现在是银河某些人眼里,最值钱的东西。但我以为会是科拉克斯,或者是那个刺客庭的什么大导师。”
“但我万万没想到会是你。”
“更没想到,你竟然能像一条最有耐心的毒蛇,一直潜伏在我的旗舰上,忍到了那个绝佳的时机。”
荷鲁斯的思绪回到了之前。
伊斯特凡的最后一刻。
道主赫克托那跨越星河的惊天一剑,那柄青金古剑携带着化神力量,虽然没能当场斩杀他,却硬生生撕扯走了刚刚吸纳的大天使本质,重创了他的神魂,洞穿了他的身体。
那是他自戴文星之后,最虚弱的时刻,慌不择路的下令遁入亚空间。
荷鲁斯的灵魂在撕裂,他的肉体在崩溃与重组中挣扎。
就在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最安全的瞬间。
就在正式进入亚空间,荷鲁斯准备喘息的第一秒。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他背后的影子里暴起。
没有废话,没有宣战。
只有那一对名为“怜悯”与“宽恕”的闪电爪,带着必杀的决意,狠狠地刺入了他胸口那道被赫克托洞开的伤口之中!
那一刻,荷鲁斯真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科兹的双爪几乎切断了他的脊椎,撕裂了他的心脏。
如果不是身处亚空间中,四神的赐福在那一瞬间疯狂爆发。
如果不是身负另外两位消失原体的本质力量,发挥他们的能力。
这位刚刚升魔并击败了圣吉列斯的最强原体,可能真的就要陨落在自己兄弟的暗杀之下。
“可惜啊……”
荷鲁斯摸着胸口的伤痕,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差了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是之前的我,可能真就死在你手里了。但现在的我……”
“是不朽的。”
荷鲁斯蹲下身,那张威严的脸庞逼近被倒挂的科兹。
“你虽然失败了,但你也成功了,科兹。”
荷鲁斯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
“为了镇压你,为了治愈被你那双爪子进一步撕裂的,赫克托留下的伤口。”
“我不得不在亚空间深处多停留了将近一个标准月。”
“我的舰队无法移动,我的意志无法投射到现实宇宙。”
荷鲁斯的利爪,划过科兹的脸,留下一道肌肉翻出的新伤口。
“这一个月,给了赫克托喘息的机会,给了基里曼集结的时间。”
“如果不是你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我可能已经……呵呵。”
荷鲁斯看着科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是道域的功臣,我的兄弟。”
“是你用自己的自由,甚至可能是生命,为赫克托争取了最宝贵的备战时间。”
“但是……”
荷鲁斯摊开双手,展示了一个残酷的笑话。
“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被锁在这里,在那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基里曼不知道是你救了急,多恩不知道你在受苦,就连赫克托,恐怕也在疑惑为什么联系不上你。”
“没人知道你的牺牲。”
“没人会来救一个疯子。”
“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连个注脚都没有。”
“科兹,我的兄弟。”
“这是何等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