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念葵抖着一身鸡皮疙瘩和钱雯等人会面时，她们正围着一个表情痛苦瘫倒在地的向导。
“怎么了？”
“秋秋！你来了！”钱雯惊喜地转头看向她，目光扫过她身侧的方闻洲，和空荡荡的身后时愣了一下，转瞬又重拾话头：“幸好你没事。自从我们跑出会馆刚到这里的时候，小李突然说胳膊疼一下子昏倒了。”
“胳膊疼？”秋念葵想到会馆里陈天明的遭遇，谨慎的没有用手触碰昏倒在地，还在不断抽搐的女人：“你们没有人用手碰她吧？”
“没有。她当时症状很像狂犬病，所以我们借着几根棍子把她压下了。喏，棍子被扔到那边了。”钱雯努努嘴，示意不远处被几人丢弃的棍子：“手脚用USb的数据线绑起来了，至少不会伤到其他人。”
“现在这个情况，大家谁也不敢发出大动静，生怕被人找到。”
说起会馆刚刚发生的事，钱雯的表情霎时间黯淡下来：“谁也没想到，白塔里面竟然会发生这种事。那些哨兵......像是疯了一样。”
“精神海被污染到极致的话，应该跟疯了也差不多。”秋念葵没有用被人抛弃的那两根棍子，而是用精神丝扭成的小棍，轻轻挑开小李的外套。
外套下是件修身的吊带长裙，方形法式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女人优秀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
“方闻洲，转过去。”
闭着眼的方闻洲应声转身，沉默地站在人群最外围，当一尊不出声的人形雕像。
“没有哨兵的话，小李她......”
“不是还有我们吗。”
秋念葵面无表情地打断钱雯的话：“不仅没有哨兵帮助，甚至还遭到了哨兵围攻。可我们都好好地活下来了不是吗？”
“可——”
钱雯动动嘴，还想再说什么。目光所及秋念葵既没有怒其不争，也没有失望落寞，她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不像是和她刻意争论“向导要独立，要自助，要活成一个可以依靠自己的人”这种大道理。
她好像只是简单地讲述一个道理。
一个被向导遗忘了许久的“生存道理”。
“那是什么！”
人群中，一个长卷发的女人惊叫出声。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小李右手臂，竟然变成了一团鼓着泡的黑色泥浆。
它里面翻滚着枯枝败叶似的东西，长长短短的白色枝条翘起一头，又被鼓起的泡推入深处。
不对。
那不是残枝败叶。
那是小李断裂的骨头。
“yue——”
“呕——”
“这难道，是，是——呕——”
......
交迭起伏的呕吐声中，秋念葵的目光紧盯着女人彻底烂成一滩泥的手臂，直到某个位置鼓起一个硕大的气泡时，她落下手中精神力扭成的棍棒，猛地戳向气泡正中心的位置。
“噗嗤——”
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那样，黏腻的气泡没有第一时间炸开，而是萎靡地随着漏气越来越多，干瘪成一张气球皮，连带着其余要凸不凸的气泡，一同没入糜烂的灰棕色中。
“怎么了？”秋念葵用手背撩开腮边落下的头发，奇怪的看向突然一言不发的钱雯等人：“溅到我脸上了吗？”
“没，没没没有。”钱雯连忙摇头，晃着和方闻洲一样背对着小李的林白：“林白林白林白！”
“咋了姐，咋了姐？脑浆都要摇匀了。”
林白不明所以地跟着钱雯的摇晃幅度，左右晃着身体，试图让晃动的大脑归位。
“你们现在学校都教这些了吗？”
“啥？交啥了？”
钱雯看着漫不经心，还在戳垂死挣扎气泡的秋念葵，忍不住咽咽口水：“教......教向导用自己的精神力灭杀污染。”
“啊？我们之前不就是帮哨兵这么驱逐污染物的吗？”
“不。我是说......”钱雯艰难开口：“向导，用自己的精神力当做武器，以一己之力灭杀污染。”
这下林白也愣住了。
“你是说......秋秋姐自己单杀污染物？！”林白的声音猛然拔高：“谁？秋秋姐？单杀污染物？！”
“钱雯姐，你该不会说反了吧？秋秋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不对！”
林白猛然转头，双眼像是看怪物一样，瞪圆了看向蹲在地上戳泡泡的秋念葵，喃喃道：“我懂了，我好像都懂了。前段时间我们塔里的前辈就说，海市分塔来了个怪物新人。”
“传说，那个新人大佬带着一个残缺哨兵单杀a级污染源，甚至还把一个黑暗时期的哨兵也给复活了！”
“前辈们还说这种向导就算是教科书里也没有，完全称得上是——史上第一向导！”
林白抑扬顿挫的介绍说得跟相声一样，听得方闻洲“扑哧”一乐，直接笑出了声：“你塔里的前辈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这个新人大佬三头六臂，嘴里能喷火能喷水？”
“那倒没有。不过真的很厉害，单一条能在只有一个哨兵的情况下，单通a级污染区就已经能够我吹一辈子的了。”林白的目光既羡慕又崇拜，直白地落在秋念葵头上：“这人不会就是秋秋姐吧？”
“是，也不是。”方闻洲笑着补充：“因为你秋秋姐已经可以一个人单通超a级副本了。现在都能一箭杀穿白塔最骄傲的防御塔，你说呢？”
“我靠我靠我靠——”年轻人最直白的崇拜方式就是疯狂用语气词，不是说他们文化浅薄，而是再多的形容词都不足以修饰他此刻激扬动荡的内心：“秋秋姐！以后你就是我的神！”
双眼放光的林白兴奋得像条小狗，屁颠屁颠跟在秋念葵身后有样学样。
秋念葵拿精神力戳泡泡，他就拿着棍子跟着一起戳。
秋念葵皱眉，他就跟着一起皱眉。
秋念葵摸出手机百度，他就摸出手机一起百度。
......
“你干嘛？”没注意到方闻洲那边动静的秋念葵，不明所以地看着跟屁虫似的林白：“为什么要学我？”
“这不重要。秋秋姐，你愿意收我为徒吗？”林白期待地握拳抵在自己脸侧，学着短视频里最近流行的拍照姿势：“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好恶心。离我远点。”秋念葵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两步，远离这个看起来直不直，弯不弯，纯纯恶心人的林白：“再敢从我面前做这种恶心的动作，我就拿精神鞭子抽你了啊。”
林白激动到脸红：“这是奖励吗？！我愿意！”
秋念葵炸毛：“我不愿意！！！方闻洲，赶紧把他给我带走——”
终于看到不动如山的打工人露出这种慌张无措的神情，方闻洲闷笑着拎走开始捣乱的林白，小狗似的丢给震惊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的钱雯。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秋秋她真的自己闯过超a级副本？”钱雯的声音好似在梦中，飘渺无根，有种始终无法落地的虚浮感：“那为什么白塔要遏制我们？要给我们灌输‘向导无法直面污染物’的思想？”
回答钱雯的不是方闻洲，而是从小李身旁站起身的秋念葵。
“白塔也没有刻意给你灌输这样的想法吧？它只是给你营造了一个相当安全舒适的环境，不是强行斩断你对外界的探索欲，而是温水煮青蛙那样，逐渐消磨掉你面对危险时的警惕性。”
松开精神丝扭成的木棍，任由它们放飞自我地在坠落前散成风中絮，秋念葵侧身对一旁小李的同伴简单叮嘱几句后，走到方闻洲身边，接过他递来的湿纸巾边擦手边说。
“如果这样的做法放在危险的年代，那肯定是迎合当时的实际情况而来的。包括所谓的向导学院给你们传授的经验知识，虽然我是野路子出身，但也不代表没深入过这个世界。”
秋念葵半阖眼，细致地清理干干净净的手指。
“单从员工的角度来看。白塔福利好，待遇好，环境也好，如果换一个地方就业还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工作。”
秋念葵略微抬头，以收敛下巴，撩起眼皮的姿势看向听到这番说辞，震惊到说不出话的钱雯。
“换个角度来看的话。过度舒适的工作环境，除了能给你充足的物质生活上的享受，你对外界感知的敏锐性和应对危机的能力也在相应退化。因为你的潜意识会将所有的危险都归类为‘白塔之外’。”
“自己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吧。”秋念葵就近找了个垃圾桶，扔掉手上的湿巾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如果有时间的话，你也可以多去外面走走。白塔的男人，你难道玩不腻吗？”
“哈——”站在原地久久未作声的钱雯垂下头，看着自己小羊皮的高跟鞋尖磨损的地方，短促地笑出了声：“是啊。”
“我有多久......没有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另一边，躺在地上的小李眼皮动了动，颤抖着睫毛睁开双眼，迷茫地看向身边的朋友。
“泡泡......我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昏迷时因为咬紧牙关的缘故，小李说话时不断有混着血的唾液从唇角溢出，被叫做泡泡的好友连忙扯着自己的上衣边角给她擦掉嘴角的血迹。
“太好了，栗子，栗子你终于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要吓死了！要不是秋向导在这里一直给你做精神疏导，我都要以为你会死在这里！”
“精神......疏导？”栗子迷茫地看向泡泡。
“可我......不是向导吗？向导也要做精神疏导吗？”
......
另一头，顺利和中央白塔接洽的徐牧野传来消息。
会馆的后续清理以及收尾任务都会由中央白塔安排人员，但他们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本次活动的第一名到场，名义上进行第一名奖品勋章颁发。
“所以，还要我去中央白塔的行政大楼？”
秋念葵想起陈天明身上和小李身上奇怪的泥浆化怪病，后背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他们说后续奖金的签发需要冠军本人到场进行指纹验证，和人脸识别。”
“oK。马上到。”
当然，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名”这个事情。
秋念葵的变脸速度之快，让匆匆赶来的阿利斯泰尔连连称奇：“第一名大人，谢安谢允我找回来了，有点事情我要先带他们回哨塔处理。”
“记得早点回来哦——”
阿利斯泰尔顶着乌鸦头朝秋念葵抛了个媚眼，便左右手一边拎一只兔子，消匿在纯黑一片的阴影中。
“那就喊上贺江亭一起去行政大楼吧。”身边人多一点，安全感也足一点。
穿着风衣的秋念葵戴上了贺江亭口袋边的墨镜，单手揣兜，身后跟着两个近一米九的高壮哨兵，气势昂扬地走在深入中央白塔的大路上。
原本还在紧张会不会人很多，有没有获奖感言之类令人尴尬的看猴场景。
直到秋念葵坐上接驳车，站定在中央白塔的中心地带时，才发现自己像条进了城的土狗。
这里和三公里之外的活动会馆周围截然不同。
一侧爆发着污染哨兵的暴动战乱；一侧的向导还在悠闲地挑着小裙子，选着美甲颜色。
会馆那边被秋念葵一箭捅穿了个窟窿；行政大楼门前还在车水马龙，运输着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
“这算什么？皇城中心？”秋念葵说不上生气还是好笑，单手叉腰站在行政大楼门前，忽然抬头看到了顶上硕大的直播屏幕。
上面播放的正是这次会馆里哨兵暴动的收尾画面。
无数穿着黑色战术服的哨兵头戴黑色的防毒面罩，背着硕大的喷雾器模样的东西，用喷头挥洒着不知名的药物。
而被秋念葵做过精神疏导的哨兵则全员戴上了银色的项圈，跟着领头人上了一辆mini巴车。
“天呐，没想到哨兵被污染之后是这样的，真吓人。”
“那我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找那些高污染哨兵了，虽然长得是不错，但是还是算了。”
“哎呀，我以为艾琳达会喜欢疯批病娇那一款。”
......
全程播放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短暂的播报新闻过后，花花绿绿的广告再次占据众人视野。
身边前一秒还在讨论污染入侵中央白塔的人们，又开始讨论今年新季度的染发颜色，美甲款式和新出的衣服裙子。
“唉，你们说，要不今年染个奶茶棕吧？感觉很显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