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巡抚、五省总理,那是朕封的。”
“闯王杀手、江湖人送外号卢阎王,说的是杀高迎祥、灭流贼的事情,也还算说得过去。”
“这大明扛纛者、逆行孤勇者,又是怎么个来头?”
崇祯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方正化说道,“皇上,这逆行孤勇者,应当说的是卢象升逆向而行,依然领着兵马冲向蒙古,杀向沈阳之事。”
“皇太极入侵大明,三月之久,屠戮百姓无数,导致京城之危。卢象升此举,不仅振奋人心,打破了满清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还牵制了满清兵马。尤其是最后的沈阳一战,砍掉了阿敏的脑袋,杀掉了一万多满清鞑子,吓得范文臣胆战心惊,也逼得皇太极撤兵离去。这一壮举,如此勇气,称得上孤勇者!”
崇祯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方正化很少夸人的。
能让他如此评价,那是卢象升这一战不仅打服了皇太极,也让自己人深感敬佩。
“那大明扛纛者呢?”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纛,军旗也。军中力气最大,臂力最强者,最为勇敢,最为忠心耿耿者,会被主帅选为扛纛者。”
“卢象升身为主帅,又如何能被当做扛纛者呢?”
方正化说道,“皇上,此事还真是另有情况。”
“当时奴婢在辽军中,也曾听袁崇焕提起过,卢象升天生神力,武功高强,尤其是练就了麒麟臂,力大无穷。就连袁崇焕也对他颇有赞词。”
“据说沈阳一战,军中扛旗者,被阿敏射杀,大明军旗即将倒下。这个时候卢象升冲了过去,手持大明军旗,牢牢稳住。那阿敏还想过来夺旗杀帅,被卢象升手持大明军旗,横扫过去,将阿敏给打落马下,然后将其脑袋给砍下。”
“皇上,大明军旗一般重七八十斤,而卢象升的军旗重达一百三十五斤。能将一百三十五斤的军旗当做武器横扫,还能将满清大将阿敏打落马下,就凭这一份功力,称得上是扛纛者。”
崇祯微微颔首,“嗯,朕上次召见卢象升的时候,也试过他的功力。”
“他力气很大,射术无双。这一次大战,他的确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就是这些名号,一长串的,听起来很威风啊。”
马祥麟忍不住插嘴,“皇上,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就像安欣,哪怕是借着卢象升一长串名号,听起来也能唬住人的。”
崇祯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哦,马祥麟,那你有什么外号呢?”
马祥麟嘿嘿一笑,“皇上,微臣的外号就不如卢象升这么威风了,不过,微臣的这些外号,也都是皇上恩赐的。”
“世袭罔替的石柱宣慰使,大明最年轻的千户,锦衣卫有史以来最年少的北镇抚司副指挥使,一品夫人、山海关总兵秦良玉之子,京城四少之首……”
感受到方正化瞪了一眼,马祥麟连忙改口说道,“最重要的是,皇上亲赐,大内带刀锦衣卫。”
“就这个名号,够微臣喝一壶的了。”
崇祯微微颔首,“马祥麟,此战,你娘秦良玉领着白杆军不仅守住了山海关,重创了来袭之敌,还能果断出击,不远千里去支援卢象升。同时以身为饵,诱出阿敏。智勇双全,也是头功一件。”
“你且说说看,你想要给你娘讨个什么封赏。”
马祥麟连忙恭敬行礼,“回皇上的话,为国出力,为皇上效忠,保卫大明,是我们每个臣子应尽的职责。微臣的娘亲也只是尽忠职守,奋勇杀敌。怎么敢向皇上讨要封赏呢?”
崇祯嘴角浮现出笑意,“方正化,你教出的好徒弟啊。”
“比起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可成熟圆滑了许多啊。”
“怎么说呢,倒不像是你方正化的徒弟,而像是王承恩的弟子了。”
方正化陪笑道,“都是皇上教化得好。”
王承恩脸皮抽了抽,“皇上,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马祥麟聪明伶俐,宫里宫外的人都喜欢他,奴婢也欢喜他得很。”
“哪天老方要是教不好了,就让奴婢来教他本事。”
方正化连忙说道,“那不行,那不能坏了规矩。”
“这既然拜师了,那就不能随便改了宗门的。”
“臭小子,皇上夸你有长进,还不谢恩。”
马祥麟跪倒在地,“皇上,阳光雨露俱是天恩,风霜雨雪皆是造化。”
“微臣一家蒙皇上恩典,已经风光无比,现在尽忠报国,报效朝廷之时,实在不敢再求太多赏赐了。”
“再说了,我娘已经是一品夫人,还是山海关总兵,我又是石柱宣慰使,还世袭罔替,又是锦衣卫千户,还是北镇抚司副指挥使,还是御马监掌印公公的亲传弟子。可以说,好事都到快到齐了。老师经常教我,水满则溢,月满则盈,凡事不能求太多,贵在知足,知足常乐。”
方正化见崇祯脸上有些笑意,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一来他担心马祥麟胡言乱语,毕竟这家伙有时候不靠谱,说出来的话不经过脑子。
二来,马祥麟刚才提到的一句话,有可能引用得不恰当,那就是“阳光雨露俱是天恩”,这句话引自于杨涟的《狱中血书》。
杨涟是谁,那可是谏臣,东林党的重要人物,“东林六君子”之一。
他登进士第,初任常熟知县,举全国廉吏第一。后来入朝任户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累迁至左副都御史。后因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被诬陷受贿二万两,历经拷打,惨死狱中。
魏忠贤痛恨杨涟,在狱中对杨涟施以重刑,钢针作刷、铜锤击胸、土袋压身、铁钉贯耳等毫无人性的酷刑,均用在了杨涟身上。
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的杨涟,咬破手指写下了这篇绝命血书。
后来被一个正义的狱卒带了出来,让人读之激昂悲壮,感天地、泣鬼神!
这也是东林党与魏忠贤势不两立的原因所在。
《狱中血书》中写道: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打问之时,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就是这一句“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让人震耳欲聋。
然而方正化却知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后面还有一句,“仁义一生,死于诏狱。”
这句话就复杂了,天恩浩荡,忠臣依旧被害,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而后来的崇祯的皇帝虽然压制住了魏忠贤,同时也压制住了东林党。
所以方正化至今都难以把握崇祯对于杨涟,对于东林党,还有对于魏忠贤的真正态度。
或许,这里面细微的把握,只有崇祯一个人知道吧。
此时,崇祯看向马祥麟,眼眸中多了些笑意,“好,很好,虎父无犬子,秦将军后继有人啊。”
“等秦将军回京之时,朕当重重有赏。”
“行了,下面好像有新动静了,安欣不会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