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觉得,崇祯的症状最开始并不是抑郁症,而应当是焦虑症。
直接表现于眉头紧锁,愁眉苦脸,心神不宁。
那是刚得到流贼入侵颍州消息的时候,崇祯就觉得不对劲。
一股突然窜出来的流贼,为何会到达颍州?
难道是流窜而已?
不,不可能。
在孙传庭和卢象升、洪承畴的铁血手腕镇压下,这些流贼都往人迹罕见,深山老林里跑。
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往大城市跑。
他们来颍州,那就只有一个目的,凤阳!
凤阳是什么地方,那是太祖皇帝龙兴之地,是朱家的祖坟。
是中都。
可是这个信息并不是凤阳府的巡抚大人杨一鹏传递过来的。
而是湖北巡抚卢象升报过来的。
他在追杀闯王高迎祥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流贼分兵走了。
有一伙兵马去向不明。
按照卢象升的判断,不是去河南,就是去安徽。
卢象升死盯高迎祥,就无法去追击另外一支兵马,只能向朝廷禀报,同时提醒周边州府,要加强防备。
在这个阶段,崇祯是极度焦虑的,不断调兵遣将,恨不得自己亲自领兵去凤阳,确保凤阳不乱,确保祖坟安宁。
颍州真正出现危机的时候,崇祯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这个时候得到了消息,因为路途遥远,通讯迟缓,那个消息就是两三天前的信息,只能证明一点,颍州极有可能已经失陷了。
崇祯早已下令,让凤阳府巡抚杨一鹏全力备战,同时下旨,江苏、河南兵马前去支援。
虽然做了这些准备,可是崇祯依旧焦虑不止。
一天没有凤阳的消息,他连睡觉都睡不着。
后宫的妃子担心崇祯的身体,纷纷想些办法来表现。
有的煲汤,有的做了点心,有的做了可口的饭菜。
崇祯一点也没有吃。
有个妃子不长眼,硬是不相信,要过来安慰崇祯,给他按摩按摩,疏松一下筋骨。
结果差点被崇祯给一剑捅了。
焦虑症变成了狂躁症,那是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
凤阳府被攻破了。
祖坟被挖了。
千真万确!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崇祯正在上朝。
那一天安欣因为身体不舒服,并没有跟着上朝。
她正躺着在床上休息,喝点红糖水。
其实她知道,喝红糖水并没有多大的用。
可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至少能够得到心理安慰吧。
这时,后宫当中嘈杂声,哭泣声到处响起。
让安欣产生了幻境,还以为皇帝驾崩了。
没有那么早吧,崇祯皇帝要死,也是十六年之后啊。
难道历史的轨迹又发生了变化?
安欣连忙爬起来,问一个慌慌张张的宫女,这才知道出大事了。
天大的事情。
皇家的祖坟被人刨了!
崇祯皇帝大发雷霆,在朝廷上愤怒地处死了三个人。
其中有一个是兵部侍郎,还有一个是吏部的官员。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兵部肯定是有责任的,这个兵部侍郎还在狡辩,那就去地底下和太祖太宗皇帝去辩解吧。
因为杨一鹏就是这个吏部官员推荐上来的。
用人不贤,考察不断,该死!
接着,崇祯下令处死朱国正、颜容暄等人。
后来得知罪魁祸首张献忠、李自成跑掉了,他一口气下令杀死了颜继祖、倪宠等36名官员。
暴躁不安,愤怒不已,动不动就杀人,是这个时候崇祯皇帝的明显特征。
接下来的特征,让安欣觉得崇祯皇帝是真的抑郁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等级的抑郁,那种状况和安欣前世的一个同学很是相似。
崇祯出现持续性的情绪低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同时似乎精力缺乏,容易疲倦。
要知道崇祯才十七岁啊,刚登基的时候,那是日理万机,日以继夜,一点也不知道疲倦啊。
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被磨得一个个蔫蔫的,可是崇祯依旧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可是祖坟被刨了之后,崇祯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的时候,时不时就打瞌睡。
连字都没有写得以前端正了。
另外,突出的表现是崇祯出现思维迟缓、记忆力下降等情形。
就好比,吏部尚书才向崇祯禀报某个官员的情况,过一天,崇祯又重新问这个人。
让吏部尚书还以为这个人有问题,肯定要倒霉遭殃了。
结果崇祯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下令处死。
只是吏部再也不敢启用这个官员。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崇祯哭了好几次了。
有一次是当众大哭,那是听到奏折里描述凤阳的惨状,忍不住嚎啕大哭,让所有官员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而皇上一哭,大家自然跟着大哭起来。
一时间,金銮殿里哭声一片,惨不忍睹。
另外就是在太庙祭祀的时候,崇祯领着皇族中人跪拜,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至于单独流泪,次数很多。
而崇祯有过轻生的念头,则更加证实了安欣的想法。
那天晚上,崇祯对王承恩说,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太差劲了,连祖坟都守不住,愧对列祖列宗,还不如死了算了。
吓得王承恩连忙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最终,崇祯还是没有自杀,却没有放过自己。
他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道罪己诏。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夫建州本我属夷,流窜中原,未遂剿灭,遂至蠭蔓不可制。虏乃三入,寇则七乱,师徒暴露,黎庶颠连。国帑匮诎而征调未已,闾阎凋敝而加派难停。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
今年正月,流氛震惊皇陵,祖恫民仇,责实在朕。于是张兵措饷,勒限责成,伫望执讯歼魁,庶几上慰下育。迩者大赦,兵抚顽民,倒戈反噬,致使腥秽荐染,百姓罹殃,是朕之罪也。
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首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每自循省,扪心惄然!
今调蓟督、总督、关宁各兵,及征边兵、守兵,齐集境上,探贼所向,尽力剗剿。仍敕内臣协同督镇,遏寇防边,恢复郡邑,安辑军民。其有失事各官,俟事平核治。
所有罪款,宜布中外:
一、边备久弛,三镇练兵,皆虚文御塞,铁骑横行,是朕之罪;
一、用兵有采买之累,捐助之困,兵力殚伤,是朕之罪;
一、察吏犹未得人,贪浊盛行,功过蒙混,是朕之罪;
一、诸臣不能匡赞,贿累吾民,是朕之罪。
特此痛加循省,誓除此心!
俟寇平之日,朕终不难减膳撤悬,以谢天下。凡尔臣民,其宜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