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的等待获得了回报。
崇祯皇帝给了他一个惊喜。
祖宽和三千关宁铁骑。
这给了卢象升无比的勇气,让他原本炽热的心有些狂热起来。
高迎祥既然来了,那就可以高兴地喝一壶了。
而祖宽却有些忧心忡忡。
尤其是看到高迎祥的队伍之后。
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而是数十万。
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看不到边。
祖宽这才明白,祖大寿给祖宽送行的时候提醒他,千万不要觉得关宁铁骑天下无敌。
一对一,或者一对二,关宁铁骑有胜算。
可是如果有一对十,就很有难度。
而现在的情形,不是一对十,而是一对百,甚至一对千的情况下。
祖宽感觉到脑袋有些发麻,他看向卢象升,“巡抚大人,这……如何能打?”
是的,任何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不可能打。
打就是送死。
以汝阳不到一万的兵马,要去对付高迎祥数十万的兵马,完全会被淹没的。
现在高迎祥似乎并没有想要攻城的意图,而只是借道过去。
如果是其他的官员,那就是烧高香,请求他们快点过去,不要停留。
在这个关头,哪怕流贼提出来要粮草,要银子,只要城里有的,他们都愿意给。
保命和送死的区别,是个人都知道。
可是祖宽从卢象升白皙的脸上看到的是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喜悦。
是狂喜!
祖宽还看到卢象升将衣袖撸起,露出了结实的手臂。
这条手臂真粗,真壮。
这哪里是个书生啊,这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脸,却又一个肌肉壮汉的身体。
卢象升抽出腰间的佩刀,指向一个地方,“祖兄,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了,这份天大的功劳落在我们头上,可不能让他逃掉了。”
建功立业?
天大的功劳?
卢巡抚,你在想啥呢?
要是高迎祥突然觉得饿了,要在汝城留宿一晚,这城里的数十万必须都会被流贼湮灭的。
这汝城可不像辽东,那里有红衣大炮,有关宁铁骑,还有坚固城池,那里的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
那里的百姓也都是扎根当地的辽人,同仇敌忾,悍不畏死。
可是汝城,那都是寻常百姓,一听到流贼到了,要么提前跑路了,要么藏在地窖里不敢出来。
甚至有的富贵人家,还到处打探关系,看能否联系到高迎祥以及手下的高级将领,花钱保命。
实在不行,那就提前加入到流贼队伍当中,总比被杀死来得好。
祖宽嘴角抽了抽,“大人,实力实在悬殊,不可战胜。”
“我们就守城吧,要是流贼攻克了汝城,属下拼死也要护卫大人安全离开。”
卢象升笑了,笑起来很好看。
可是这份笑容落在祖宽眼里,却感觉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死神的微笑。
这个时候,祖宽想起了外界流传卢象升的一个外号。
卢阎王。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高迎祥,你既然来了汝城,就是来到了阎王殿。
你是闯王,的确敢打敢闯。
可我是阎王啊!
闯王见阎王,生死难料。
卢象升笑着对祖宽说,“祖兄,你不要担心,虽说下面有数十万人,可是绝大部分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以我对流贼的认知,只有首尾,才是高迎祥的主力部队。估算一下,高迎祥的主力大概在两三万人左右,那么平均分配,首尾大概只有一万多兵马。”
“我们加起来能战之兵有五千,五千对三万,优势在我。”
我的天啦!
祖宽感觉合不拢嘴了。
五千对三万,还优势在我?
卢大人,卢巡抚,卢阎王,是你数字学不好,还是眼神不好?
卢象升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有火焰在燃烧,“高迎祥还是个会带兵的人,他摆下的是一字长蛇阵,想要首尾相连。可是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他中间都是流民,而不是精锐部队。只要他其中一处动乱,这一字长蛇阵必破。”
“我攻首,你攻尾,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高迎祥,我们要将他的人头留在汝阳。到时候,我一定上奏朝廷,禀告皇上,为祖兄记头功!”
呵呵,记头功,先有头见明天的太阳才是正事。
祖宽虽然觉得卢象升有些离谱,可是作为一名战士,作为长期在辽东与后金女真作战的领将,祖宽的服从意识还是有的。
他默默应下了卢象升这不靠谱的安排。
然后看着卢象升骑着战马出城迎敌了。
没错,祖宽看着卢象升领着他的三千天雄军出城迎敌了,扑向高迎祥的先头部队。
祖宽还是稳了一手,如果卢象升只是在城头摇旗呐喊,“兄弟们,给我冲啊。”
那个时候,祖宽一定也跟着喊,“兄弟们,冲啊。”
然后手下的关宁铁骑一个也不会动。
可是卢象升没有摇旗呐喊,他冲在了最前面,先是用箭射杀了数人。
等靠近的时候,抽出大刀,杀进了敌人当中。
一时间,人头、断肢四处飞舞,血花飞溅,惨叫声极为凄厉。
而卢象升那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在人群中显得那么耀眼。
“啧啧啧,我以为我们关宁铁骑已经天下无敌了,可是这个卢象升完全不是个正常人啊。”
祖宽对自己手下的偏将说。
而偏将的眼神也开始变化了。
变得有点心动,逐渐有些炽热。
这仗,能打啊!
就这么被卢象升带着三千人冲杀过去,流贼的先头部队就乱了。
而一字长蛇阵的腹部中间,已经如同大河泛滥一样,崩溃了。
“整队,杀!”
“兄弟们,区区流贼,岂能是我关宁铁骑的对手,卢大人已经冲杀进去了,我们杀尾部,将这些流贼杀穿。”
高迎祥没有想到,汝阳城里的守将竟然敢打开城门。
不仅敢打开城门,他们还杀出来了。
第二个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下大将陈弘祖,只有一个回合,就被那个身穿银色盔甲,手持大刀的将军砍掉了脑袋。
接下来,上前围攻银色盔甲将军的八个将士,竟然都被杀了。
身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有的被砍掉了脑袋,有的拦腰砍断。
最痛苦的,是有人的脸被砍开了,里面的骨头、汁液都流了出来,半个眼睛还在转,倒在地上还在嘶吼。
太吓人了。
什么叫吓破了胆,这就叫吓破了胆。
哪怕高迎祥想要仗着人多的优势,将汝城官兵围剿。
可是场面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首先是部队携裹的百姓开始骚动,开始四散逃离。
这可是高迎祥的移动粮仓,是他的生产力,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
接下来,高迎祥寄以重望的尾部军队,能够控制好局面之后,再来前面共同围剿。
可是高迎祥失望了,尾部的军队似乎也在被追杀。
没错,被一支骑兵冲散后,四处追杀。
都是些什么人啊!
高迎祥感觉到了深深的失望,太不中用了。
可是高迎祥之所以能成为闯王,能成为十三家七十二营民变队伍之首,是有他的特殊本领的。
他最大的本领就是活命。
发现形势不对,他立马就想到了对策。
这个对策,高迎祥用过多次。
那就是跑。
打赢了,带着抢来的钱财、百姓就跑。
打不过,也跑。
跑到官兵追不到的地方去。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到时候聚齐手下,再去攻打城池,携裹百姓,又是一支新的部队。
祖宽杀得很兴奋。
他很久没有打过这样的胜仗了。
在辽东,虽然也有过胜利,可和后金女真打仗,胜利也是惨胜。
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一边倒的大胜啊。
祖宽带着手下兵马足足追了三十里,直到天黑看不见,恐怕遭遇埋伏,这才凯旋回城。
卢象升没有回来。
他的天雄军也没有回来。
这不免让祖宽担忧。
卢象升打仗太猛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而且卢象升打仗,竟然冲在最前面,这可是兵家大忌。
要是主帅出事,那可会导致全军覆没。
祖宽在城门犹豫了一会,觉得不放心,便领着兵马,举着火把去接应卢象升。
一路的尸体。
连河道里都塞满了。
追出去二十里的时候,祖宽才看到一队兵马回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身穿银盔甲,可是很脏。
上面沾满了血,还有尸体的碎片。
可是那张好看的脸却笑了,“祖兄,此次大战高迎祥贼寇,杀敌一万二,你记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