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贵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呼哧带喘地摆手:“快、快别问了!先给我来口水喝!”
刘秀兰赶忙转身进灶房,从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碗凉水递过去。
林成贵接过碗仰头就灌,咕噜噜几声就把碗喝了个底朝天。他用袖子抹了把嘴,这才缓过气来。
“慢点喝!慢点喝!”刘秀兰急得直跺脚,等他放下碗赶紧追问,“到底咋回事啊?咋弄成这副德行?”
林成贵把空碗往地上一撂,恨恨地咬着牙:“娘,您是不知道……”当即便将在镇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刘秀兰听完,眼睛瞪得溜圆:“没成?!还、还赔了钱?”话音未落整个人像抽了筋的面条,软绵绵地往地上出溜。
幸亏她原本就蹲在地上,不然这一摔非得磕破头不可。
“娘!”林成贵连滚带爬扑过去。
刘秀兰颤巍巍睁开眼,手指头直哆嗦:“多、多少?”
林成贵没反应过来:“啥多少?”
“钱啊!”刘秀兰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赔了多少钱?”
“除了给那老太婆十八文,被她儿子拿走四十个鸡蛋,还莫名其妙碎了好多......”林成贵越说声越小,“反正带的六百多文钱都搭进去了,囫囵个的鸡蛋就剩百来个。”
刘秀兰眼前又是一黑,缓了好半天才颤声问:“那、那一百个鸡蛋...现在在哪儿?”
“我让林小四卖成钱了......”提到林小四,林成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伸长脖子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圈,“那死丫头没回来?”
刘秀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不应该啊,”林成贵挠了挠他那鸡窝似的头发。
“管她死哪儿去了!早晚会回来!”刘秀兰的目光已经落到墙根那筐鸡蛋上,“咱还是先琢磨琢磨,这些咋办吧!”
说着,颤巍巍地起身,朝着鸡蛋筐走去。
林成贵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
刚掀开盖布,刘秀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哎哟我的老天!老三你快瞅瞅,是不是少了?”
林成贵凑上前一看,可不是嘛!原本满当当的筐子,现在还剩不到三分之二。
“奇了怪了!”他挠着脑袋,“咱今早根本没往镇上带啊,这咋就少了呢?”
林成贵忍着浑身酸痛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筐里的鸡蛋挨个捡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数着。
越数他脸色越难看,“只剩一百八十二个!少了一百多个!”
“你数个蛋都数不明白!”刘秀兰一把推开他,亲自蹲下来重数。
可数来数去,筐里的鸡蛋就是不够数。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泥地上:“一百多个蛋……那可是两百多文钱啊!”
母子俩对着空了一小半的鸡蛋筐干瞪眼,院里静得只剩母鸡在院角咕咕。
突然,林成贵猛地起身,一瘸一拐就往东屋走。
刘秀兰愣住:“你上你大哥屋里干啥去?”
“家里就这几个人,”林成贵林成贵头也不回,“没准是大嫂偷拿了鸡蛋,想往她娘家捎!”
这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方向蓉正站在门口,臂弯还挽着个竹篮,显然把刚才的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她把竹篮往地上一扔,冷笑一声:“老三这意思,是认定我当贼了?”
林成贵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方向蓉踢开脚边的竹篮,冷笑连连:“我今儿个鸡没叫就起来煮饭刷锅,割完猪草又喂鸡,忙完晌午饭连口气都没喘就上山挖木薯。”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给你们林家当牛做马,倒当出个贼名号来了?行啊,既然你们疑心是我偷的,那就搜!现在就来我屋里搜!”
她上前一把扯住林成贵的胳膊就往屋里拽。林成贵被她扯得踉跄,慌忙劝道:“大嫂,我就是嘴快,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方向蓉根本不听,硬是把小叔子扯进屋里。
刘秀兰忙跟到门口,探头往里瞧。
只见方向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箱笼柜子摔得砰砰响,被子褥子全抖落开来,连床底破木箱都拖出来掀开盖:
“看清楚了没?有你们家金贵的鸡蛋没?要不要把墙缝也抠开给你们瞧瞧?”
刘秀兰被扬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林成贵更是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屋里连个蛋壳都没见着。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听得见方向蓉压抑的抽泣声。
林成贵讪讪地搓着手:“大嫂,我......”
方向蓉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红着眼眶看向刘秀兰:“娘,今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方向蓉嫁到林家这些年......”
“行了!”刘秀兰厉声打断道,“你还有完没完?老三也是一时心急,这事儿翻篇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些不见的鸡蛋到底去哪了!”
方向蓉张了张嘴,满腹委屈硬生生哽在喉头。她眼睁睁看着婆婆和小叔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只剩自己对着满地狼藉,最终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咽。
回到院里,刘秀兰焦躁地来回踱步,怎么也想不通那些鸡蛋怎么会凭空消失。
突然她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你刚才说,林冬月今儿个按时交了鸡蛋?”
林成贵连忙点头。
刘秀兰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她每天要给食堂交一百个蛋,咱们丢的也正好是一百多个……”
“好个林冬月!”林成贵恍然大悟,“我就说,昨儿夜里还说没蛋,今早倒凑得整齐,敢情是摸黑偷到自家窝里来了!”
林成贵顿时来了精神,扯着老娘就往外走,“走!娘,咱们这就找那个黑心肝的算账去!偷蛋偷到咱家头上了,看我不让她十倍赔出来!”
“慢着!”刘秀兰眼珠一转,返身抱起那筐鸡蛋,“把这些个蛋都带上!正好让她按两倍市价买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母子俩一个抱着蛋筐,一个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就往孟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