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季宴池的脸色越发冷峻。
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中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谢嫂子这话,季某不敢苟同。”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我既落户清河村,便是清河村的村民。既是村里人,住在村里,在村中山上打猎,有何不可?至于那处屋子——”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谢寡妇,“莫说是里正按章程分派给我的,即便真要回报,也该回报屋子的原主,或是缴纳房钱给里正,怎么也轮不到回报你谢嫂子吧?”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要照她这么说,咱们上山挖个野菜还得给她交钱不成?”
“那处老屋早就收归官产了。官府明令,新落户的村民可分空房,季猎户住得名正言顺!”
“刚才差点被这婆娘绕进去......她这张嘴啊,死人都能说活了!”
“......”
谢寡妇被当众揭穿心思,一张脸涨得通红。
方向蓉见状,急忙扯开话题:“季师傅,我家二宝最是孝顺,他一定......”
“够了!”林冬月突然出声打断,“两位嫂子若是来卖木薯的,钱已经给了;若是来吃饭的,我们这儿不招待不请自来的客人;若是来拜师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个熊孩子,“季师傅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林冬月本以为两个妇人被当众驳了面子,会灰溜溜地离开。却不料谢寡妇非但不走,反而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叉腰指着季宴池嚷道:
“你说你不收徒,那孟家小祥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尖利,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还没等季宴池回应,谢寡妇又猛地转向林冬月,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她让你教她儿子你就教,凭什么我们的孩子就不行?”
她阴阳怪气地拖长声调,“莫不是...你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寡妇这些天接连在林冬月和季宴池面前吃瘪,此刻已是恼羞成怒,哪里还顾得上日后还要来孟家卖木薯的事?她满脑子只想着要出一口恶气。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
林冬月丈夫下落不明,算是个寡妇身份,而季宴池又是个单身汉,这话里话外的暗示顿时让众人浮想联翩。
几十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意味深长地笑着。
只有方向蓉悄悄拉着林二宝躲进了人群阴影里——她家还指望着林冬月帮忙牵线钱家,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得罪人。
季宴池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林冬月却是不慌不忙,轻轻按住身旁要起身的孟老爹和孟大娘。
月光下,她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谢嫂子这话说得有趣...”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我家小祥能跟着季师傅学艺,自然是有缘故的。”
谢寡妇冷哼一声,尖着嗓子道:“缘故,能有什么缘故?”
她阴阳怪气地斜睨着两人,“我看呐,就是小莞爹几年不回来,你守不住,勾搭上季宴池,他才收你家崽子做徒弟。”
林冬月依旧不慌不忙,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朝谢寡妇逼近半步:“你满嘴的粪喷完了吗?”
“你说什么...”谢寡妇刚要发作,就听林冬月抬高声量道:“各位乡亲,我家小祥拜季师傅为师,可是正儿八经由里正见证的。”
她伸出五根手指,“五两银子的拜师礼!还说好一年后要继续学,还得再添银子。”
她转头看向谢寡妇,嘴角噙着冷笑:“谢嫂子既然这么想拜师,不如也拿出五两银子来?说不定季师傅一高兴,就收下你家小虎了呢。”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向季宴池投去求证的目光。
季宴池点点头:“确实如此!”
围观的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五两银子一年?这么多银子,这徒弟谁不愿意收啊!”
“难怪季猎户不收别人,只收孟家孩子,这拜师礼够厚的!”
“人家正经拜师要给钱的,谢寡妇倒好,还想白占便宜!”
“......”
谢寡妇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气急败坏地指着林冬月:“你、你放屁!哪有人拜师要给这么多......你空口白牙的,说给了就给了?”
“怎么?你耳朵塞驴毛了?”林冬月挑眉冷笑,“我方才明明说了,是请里正做的见证。”
谢寡妇梗着脖子强辩:“里、里正现在又不在场,还不是由着你信口开河?”
本来孟家今天的开工宴是请了里正的,可里正临时有事,就没来。
林冬月回道:“那要不现在就去请里正来对质?”
谢寡妇盯着林冬月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顿时打起鼓来——这林冬月要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谎,这慌话随便谁一问里正便戳破了...
“哼!谁、谁有闲工夫陪你折腾!”谢寡妇色厉内荏地嚷嚷着,一把拽过儿子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站住!”
一声厉喝突然炸响,竟是向来和善的孟大娘。
谢寡妇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一个趔趄,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惹得围观的村民们哄笑出声。
只见孟大娘面色铁青,声音冰冷:“小虎娘,往日你爱嚼舌根、占小便宜,我老婆子念在同村情分,从不与你计较。可今日你竟敢当众污蔑我儿媳妇的清白,老婆子我不能忍,从今往后,你休想踏进我孟家半步,你挖的木薯我们一个也不要!”
谢寡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嘴硬道:“谁、谁稀罕你们家那几文破钱!”
“丢死人了!”
谢小虎突然大喊一声,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出了院子。
围观的村民们指指点点,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幸灾乐祸。
谢寡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狠狠地跺了跺脚,灰溜溜地追着儿子跑了。
方向蓉早在孟大娘发话时就悄悄溜走了,生怕被牵连。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热闹,方才的插曲仿佛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