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奶奶也离开后,里正瞄了眼被自己放到石磨上的那碗油渣,问:“冬月,有啥事儿叔能帮忙的?”
“还是盖房子的事。”林冬月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除了二狗子,还想再找几个帮手。”
“叔也正要和你说盖房子的事,砖瓦木料我都帮你打听好了。隔壁村老张家新烧的青砖,价钱比镇上便宜两成。”里正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至于人手,叔帮你张罗。村里的壮劳力我心里都有数,你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林冬月忙道:“我想着这几天就开始,我家地里的活计暂时忙得差不多了。”
里正点点头,“成,叔今天就去问问,现在农忙刚过,大家应该都有空。不过……”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林冬月单薄的身板,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盖房子至少要找四五个人吧,你家就长德一个壮劳力,这换工…”
“里正叔,我家给工钱。”林冬月声音不大,却是吓了里正一跳。
村里人有点事,互相帮忙,一般不给钱,而是“换工”。就是你帮我干多少活,回头等你家需要了,我再帮你干多少活。也不是大家不想要银子,而是没银子。
这四五个人,干一两个月,都给工钱的话,得多少银子?
“工钱不会亏待大家。”林冬月没具体说数目,但语气里的笃定让里正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也是,这丫头现在是个有主意的。
他也没追问具体的数目,想着或许她要回去同家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反正村里赚钱的机会本来就少,只要肯给工钱,还怕找不到人吗?
“成!”里正突然爽朗地笑起来:“那就好,大家也都是实在人,只要工钱公道,保准抢着来帮忙。”
说着,里正便起身,“叔这就去村里转转,给你挑几个干活麻利的..……”
“里正叔,您先别急!”林冬月林冬月见状,连忙出声阻拦:“这会儿,有些地里活计多的人家,男人们还在地里干活呢。”她指了指远处绿油油的田地,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田间劳作。
她眼波流转,接着说:“不如让婶子帮忙跑一趟?通知一下村里的嫂子媳妇儿,就说我家盖房招工,让有意者吃过晚饭来这儿集合。”
里正眼睛一亮,粗糙的大手拍了下大腿:“冬月你想得周到。行,我这就让你婶子去跑一趟。”
说罢,里正转身快步朝后院走去,边走边扯开嗓子喊道:“铁牛他娘!”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
不一会儿,后院传来赵氏的回应声:“哎,来啦!”
林冬月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便微笑着对里正说道:“里正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里正连忙点头,嘴里应道:“好嘞,你先回去吧,有啥事儿再来找叔。”
……
暮色四合时分,里正家的小院渐渐热闹起来。
檐下挂着的油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灯光与清冷的月色交织,在夯实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槐树的枝桠在土墙上勾勒出张牙舞爪的剪影,与往来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院子里人头攒动,弥漫着刚吃过晚饭的烟火气。
几个妇人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不时低声嘱咐着什么;独身前来的汉子们蹲在墙角,吧嗒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映出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哎,你说孟家不是有房子住吗?咋突然要盖新房?”王婶子拽着张桂花的衣袖,眼睛滴溜溜地转。
“还不是卖灵芝发了横财!”张桂花撇撇嘴,手指头在袖口上捻了捻,“要是我家也能发这么笔财,非盖个三进的大院子不可!”
这时,赵家媳妇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最稀奇的是,那林冬月得了钱居然没往娘家送。你们说,林家那帮人居然不闹?”她说着,朝院门口张望了一眼,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管那么多作甚,只要能给工钱就行。”
“……”
院子里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里正掀开布帘从堂屋走出来,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他粗糙的手指在袖口里悄悄数着,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
“铁牛他娘!”他转身钻进灶房,压低声音唤道。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赵氏汗津津的脸上,她正挽着袖子在木盆里洗碗。
“咋通知了这么多人?”里正凑近妻子耳边,“我数了数,来了整整八户人家的汉子!”
赵氏手上的动作一顿,水珠顺着胳膊滴落在灶台上。
她探头往院子里张望,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我只照你说的,通知了铁柱家、牛大壮家、老赵家啊!季猎户下午不在家,我还没通知咧。”
里正搓着下巴上的胡茬,面露难色。原本盘算着就找四个得力人手,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选谁不选谁都是得罪人。
“不应该啊……”赵氏往围裙上擦了擦手,眉头紧锁,“现在能挣现钱的机会多金贵,那几户人家不该把这消息往外传的……”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里正的脸忽明忽暗。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盘算:这么多人一起干活,工期倒是能提前,可冬月家要管这么多人的饭食,不知道她家那口铁锅够不够大,碗筷够不够用……
里正大步跨出灶房,用力拍了拍手,朝院子里喊道:“都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里正。
“冬月家要盖新房,需要招几个帮手。”里正环视众人,声音洪亮,“给工钱。”
真给工钱啊?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精瘦的汉子,“里正,一天能给多少文?”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具体给多少还没定,”见众人面露失望,他赶紧补充:“ 不过大家放心,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活儿得干得漂亮,工钱也绝对不会少你们的。”
“那啥时候开工啊?”有人在后排喊道。
“就最近几天开工……”里正正要继续往下说,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林冬月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里正叔!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