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的周六,总比工作日多几分松弛的气息。虽然仍有查房、紧急手术和轮值的医护人员穿梭,但那种连空气都绷紧的弦,总算稍稍松缓了些。
心脏外科教授办公室内,许兴文刚结束上午的查房,正咬着三明治,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拉着最新一期的《胸心血管外科杂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摊开的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啧,这篇关于微创二尖瓣修复的论述有点意思……”他含糊地自言自语,嘴角还沾着点芥末酱。
办公室的门被“哐”一声推开,李翊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他特有的、仿佛随时能点燃空气的活力。
“呀!许兴文!听说了吗?”他一把拉开许兴文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
许兴文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听说什么?你又把翊顺的化妆品打翻了,还是俊完终于受不了你的聒噪申请调去分院了?”
“呀!正经点!”李翊晙不满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许兴文的咖啡杯晃了晃,“是‘长腿叔叔’!那个神秘的捐款者!”
许兴文划拉屏幕的手指顿住了,终于抬起头,挑了挑眉:“嗯?他又捐了?”
“何止是捐了!”李翊晙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次金额更大!直接覆盖了我们科上周那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后续所有的康复和家庭支持费用!还有小儿外科,正原那边,好几个贫困家庭患儿的手术费缺口,一下子全填平了!神不知鬼不觉!”
“长腿叔叔”,是律帝医院流传已久的一个匿名捐款者的代号。多年来,总有一笔笔数额不菲、指向明确的捐款,悄无声息地汇入医院的慈善基金账户,专门用于救助那些经济困难、无力承担高昂医疗费用的患者。捐款从不留名,汇款信息也经过处理,神秘得像都市传说。因为其资助对象多为儿童,且行动隐秘、充满善意,大家便套用了儿童文学里那个经典形象,称之为“长腿叔叔”。
“这次又是直接对接的财务科和社工部?”许兴文放下平板,也来了兴致。作为医生,他们见过太多因病致贫、在金钱和生命间艰难抉择的家庭,“长腿叔叔”的存在,无疑是穿透现实阴霾的一束温暖光亮。
“可不是嘛!”李翊晙用力点头,“流程干净利落,钱到账,指定用途,没有任何多余联系。社工部的金干事今天早上跟我核对患儿信息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说,这到底会是谁呢?”
许兴文摸着下巴,做思考状:“会不会是哪个隐退的财阀大佬,体验生活扮猪吃老虎?或者……是某个我们认识的、表面抠门实际上富得流油的家伙?”他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门口,仿佛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
“你们在说‘长腿叔叔’?”一个温和的声音接过话头。安正原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将其中一杯放在许兴文面前,另一杯递给了李翊晙,“我也刚听小儿外科的护士长说了,真是帮了大忙。”他脸上带着惯常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清澈坦然。
许兴文接过咖啡,道了声谢,目光却依旧在安正原脸上逡巡,带着点探究的意味:“正原啊,说真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你看你,家世好,性格又善良得像天使,偷偷做点好事不留名,完全符合你的人设。”
安正原失笑,连连摆手:“兴文你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么多钱?而且,‘长腿叔叔’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吧?我那时候还是个住院医呢。”他的理由合情合理,表情也无懈可击。
李翊晙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安正原:“唔…说得也是。而且正原你要是那么有钱,上次乐队聚餐就不会因为谁多喝了一杯啤酒跟我计较半天了。”
安正原无奈地笑了笑:“那叫合理分摊,翊晙兄。”
“那会不会是俊完?”许兴文又把目标转向了那个冷面心脏内科教授,“那家伙平时一副对钱没兴趣的样子,没准家里有矿?”
李翊晙立刻否决:“得了吧,金俊完?他那个性格,要是他捐的,估计会直接甩一张支票到病人脸上,附带一句‘拿去,别烦我’。怎么可能这么温情脉脉?”
“那硕亨呢?”
“硕亨只对他的妇产科和恐龙模型感兴趣,而且他捐钱的话,估计会要求用恐龙命名慈善基金吧?”
“颂华?”
“颂华倒是有可能,但她肯定会拉着我们一起,搞个乐队义演什么的,不会这么低调。”
一圈猜下来,毫无头绪。三位教授围坐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对着温暖的咖啡,猜测着那位隐藏在幕后的慈善家,气氛轻松而带着几分对善举的感佩。
“不管是谁,”安正原轻轻搅动着咖啡,语气温和而坚定,“能这样持续地、不求回报地帮助那些陷入困境的家庭,真的非常了不起。他挽救的不仅仅是生命,更是很多很多个家庭的希望。”
许兴文和李翊晙都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点了点头。作为医生,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雪中送炭的意义有多重大。
“是啊,”许兴文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感慨,“这感觉,就像……嗯,就像你拼尽全力做了一台成功的手术,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那种成就感之外,还有一种更温暖的、被支撑着的感觉。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些默默的善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和你一起托举着那些沉重的生命。”
李翊晙也安静下来,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神里流露出同样的认同。
他们并不知道,那位被他们由衷感谢和猜测的“长腿叔叔”,此刻就坐在他们中间,听着朋友们真诚的赞誉,只是微微低下头,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欣慰与必须隐藏秘密的复杂情绪。
安正原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无法帮助所有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多地播撒一些希望的种子。看到同事们因为这笔捐款而展露的笑容,听到他们讨论那些即将得到帮助的患儿和家庭,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满足。这就够了。身份是否暴露,并不重要。
“好了,别猜了。”安正原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转移了话题,“兴文,下午乐队排练,你那段的吉他 solo 练熟了吗?别再像上次一样,把《好日子》弹成《出殡曲》。”
许兴文立刻被点燃,跳起来反驳:“呀!安正原!我那是在进行艺术再创作!你懂什么叫即兴吗?”
李翊晙也立刻加入战局,办公室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吵闹。
阳光依旧明媚,窗外车水马龙。律帝医院里,关于“长腿叔叔”的讨论渐渐平息,但那份无声的善意,如同涓涓细流,继续在医院各个角落静静流淌,温暖着那些需要被照亮的人生。
而守护着这个秘密的安正原,看着眼前吵吵闹闹却无比珍贵的伙伴们,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和充盈。能用自己的方式,和这群最好的朋友一起,守护生命,传递温暖,这大概就是他选择成为一名医生,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