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深海。
黑暗,压抑,充斥着金属的冰冷和灰尘的窒息感。只有头盔上的战术射灯,切开一片有限的、晃动的光域,照亮前方错综复杂、仿佛没有尽头的金属迷宫。
沈墨如同灵猫般在其中潜行,动作轻捷得几乎没有声音。她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麦里过滤着各种细微的声响——气流的嘶嘶声,管道远处传来的、主控中心陆寒琛偶尔简洁的指令声,以及……她自己被放大到极限的心跳声。
【生物信号强度提升,距离你当前位置约五十米,仍在移动。轨迹分析……它似乎在向着b区能源备份单元方向前进。】陆寒琛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却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紧绷。
“明白。”沈墨低声回应,调整方向,在岔路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通往b区的管道。她能感觉到,陆寒琛正通过大厦的传感器网络和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远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种被无形守护的感觉,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
管道内的空间时而宽阔足以弯腰前行,时而狭窄必须匍匐爬行。冰冷的金属摩擦着作战服,发出窸窣的声响。
突然,耳麦里传来陆寒琛急促的警告:【小心!它停下来了!就在你前方第三个检修口后方!信号特征变得极其活跃!】
沈墨瞬间刹住脚步,身体紧贴冰冷的管壁,屏住呼吸。战术射灯的光束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照亮了那个标注着【b-11】的圆形检修口。
四周死寂。只有某种极其细微的、类似金属摩擦又带着粘稠水声的响动,从检修口后面隐约传来。
她缓缓拔出配枪,另一只手摸出了一枚微型震撼弹。在这种狭小空间,强光和高频噪音比子弹更有效。
【它的生物信号在……变化?】陆寒琛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结构似乎在重组……小心!它发现你了!】
几乎在陆寒琛警告发出的同时——
“砰!!”
b-11检修口的金属盖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撞开,带着刺耳的扭曲声向外飞射!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口窜出!
战术射灯的光束瞬间将其笼罩!
那东西……无法用常识理解!
它大约有半人高,主体像是一团不断蠕动、融合了金属碎屑和某种暗红色生物组织的粘稠物,表面布满了不规则的眼状传感器,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光。七八条如同章鱼触手般、却覆盖着金属鳞片的肢体从主体伸出,末端是锋利的、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或能量发射口!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一团活着的、充满恶意的液态金属与血肉的混合体!
这就是“稻草人”的物理形态?!一种能够自主变形、兼具生物与机械特性的纳米级聚合体?!
那东西出现的瞬间,几条触手已然如同毒蛇般朝着沈墨激射而来!钻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能量口闪烁着致命的蓝光!
沈墨瞳孔紧缩,几乎是本能反应,猛地向侧后方扑倒,同时扣动了震撼弹的激发钮!
“轰——!”
强光与超过170分贝的恐怖噪音在狭窄的管道内轰然爆发!连沈墨自己都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和眩晕!
那怪物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几条触手胡乱地挥舞着,传感器上的红光疯狂闪烁!
机会!
沈墨强忍着不适,就地一滚,手中的配枪已然喷吐出火舌!
“砰!砰!砰!”
特制的穿甲弹精准地射向那团蠕动主体的核心区域!子弹击中,溅起一串串暗红色的、如同血液又混合着电火花的诡异液体!
怪物发出一阵非人的、如同金属刮擦又混合着生物嘶鸣的尖锐嚎叫!它被激怒了!
更多的触手从主体中疯狂伸出,如同狂风暴雨般向沈墨抽打、穿刺过来!同时,它主体上的能量发射口开始凝聚刺目的光芒!
【左侧闪避!能量攻击!】陆寒琛的吼声在耳麦中炸响!
沈墨想也不想,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左侧管道壁猛地一靠!
一道炽热的蓝色能量束几乎是擦着她的战术头盔射过,将她刚才所在位置的管道壁熔出一个赤红的窟窿!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不能硬拼!这东西的防御力和攻击性都太强了!
【它的核心在不停移动!常规攻击效果有限!】陆寒琛的声音快速分析着,【听着,我分析了它的信号模式,它似乎对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非常敏感!尝试用你的配枪能量模式,调到Gamma-7频段,攻击它左侧第三条触手根部的能量节点!那里可能是它的一个临时弱点和信息交换枢纽!】
关键时刻,陆寒琛的技术洞察力再次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沈墨没有任何迟疑,快速调节配枪的能量输出模式。当那条带着能量发射口的触手再次凶狠刺来时,她猛地扣动扳机!
一道不同于之前实弹的、带着特定震荡频率的能量脉冲,精准地命中了陆寒琛指示的那个节点!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黄油,那处节点瞬间爆开一团混乱的电弧!整条触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塌下去,怪物主体也随之发出一阵更加凄厉、却带着一丝紊乱的嚎叫!它其他的触手动作也出现了明显的不协调!
有效!
【干得漂亮!】陆寒琛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继续!干扰它的协同性!我在尝试用大厦的备用能源系统,向这片区域释放压制性电磁脉冲,需要时间!】
沈墨精神大振,利用怪物动作紊乱的间隙,不断闪避、射击,专门瞄准那些能量节点和传感器!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转移,将特工的训练成果发挥到了极致。
怪物被她这种针对性的骚扰战术彻底激怒,攻击变得更加疯狂而无序,不断有管道被它的触手和能量束破坏,碎屑四溅。
在一次惊险的规避中,沈墨的后背重重撞在一处凸起的管道接口上,一阵剧痛传来,让她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一条隐藏的、带着钻头的触手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侧面袭来,直刺她的太阳穴!
【右边!!】陆寒琛的惊呼声撕裂了耳麦!
躲不开了!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整个管道区域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电磁脉冲席卷而过!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战术射灯的光芒!那怪物的所有传感器红光骤然熄灭,触手的动作如同被冻结般僵在半空,连那令人作呕的蠕动都停止了片刻!
陆寒琛的电磁压制,来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两秒的停滞!
但对于沈墨来说,足够了!
求生的本能和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让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猛地偏头,钻头擦着她的头盔带过,带起一溜火星!同时,她手中的配枪能量模式调到最大,几乎顶着那怪物暂时失去防护的核心区域,连续扣动扳机!
“嗤!嗤!嗤!”
高频能量脉冲疯狂灌入!
怪物发出最后一声扭曲的、不甘的哀嚎,那团蠕动的核心猛地收缩,然后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般,轰然炸开!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金属碎片和烧焦的生物组织,如同暴雨般泼洒在管道壁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恶臭弥漫。
沈墨脱力地靠在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战术射灯的光束下,她脸色苍白,汗水混合着管道里的灰尘黏在脸上,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沈墨!回答我!你怎么样?!】陆寒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慌,一遍遍在耳麦中呼唤。
沈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污渍,扯了扯嘴角,对着麦克风,声音因脱力和后怕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
“……没事。目标……清除。”
耳麦那头,是长久的、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的沉默。
然后,传来陆寒琛一声极其低沉、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悠长的呼气声。
【……待在原地,别动。】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压抑到极致的沙哑,【我让人来接应你。】
沈墨听着他声音里那细微的颤抖,感受着隔空传来的、那份几乎要溢出通讯频道的担忧与后怕,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的、如同地狱般的战场,却轻轻地、无声地笑了。
“好。”她低声回应,顺从得不像话。
她知道,有些东西,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隔空协作与心跳同步中,已经彻底不同了。
管道之外,主控中心内。
陆寒琛缓缓松开几乎要捏碎通讯器的手指,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眼睫和依旧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煎熬。
他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着沈墨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那韵律,与他此刻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