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西太平洋某片风平浪静,却暗流汹涌的公海。
“远望七号”科学考察船(实为“盘古”中心伪装的移动指挥平台)如同一个沉默的灰色巨人,停泊在距离目标坐标约五十海里的位置。这里已经是极限的安全距离,再靠近,被发现的风险将呈指数级上升。
船上的多功能指挥中心内,气氛肃穆。巨大的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卫星云图、海域实时监测数据,以及最重要的——四枚代号“墨影”的小型AUV(自主水下潜航器)传回的实时状态信息。
沈墨站在控制台前,一身利落的深蓝色作战服,目光紧盯着屏幕。她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连日来积累的疲惫和高度专注带来的锐利。顾影坐镇后方总部,她则是这片前沿阵地的现场最高指挥官。
“各单元最后状态确认。”沈墨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网络,清晰传达到每个岗位。
“声呐阵列正常,背景噪音水平符合预期。”
“水声通讯链路稳定,数据延迟在可控范围。”
“‘墨影’1至4号,系统自检通过,已抵达预定投放点。”
“按计划,释放‘墨影’1、2号,进行外围扇形扫描。3、4号保持待命,作为应急预备队。”沈墨下达指令。
命令被迅速执行。通过船尾的特殊投放系统,两枚外形模仿深海鳐鱼、通体漆黑的“墨影”潜航器无声地滑入墨蓝色的海水,迅速下潜,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指挥中心内,只剩下各种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人们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屏幕上,代表“墨影”1、2号的光点开始沿着预设的扇形轨迹,向着那片位于五千米之下的未知领域缓缓移动。
数据传输开始源源不断地回传。
最初几个小时,一切正常。传回的是典型深海平原的地形数据——一望无际的沉积物,偶尔有零星的海山隆起,生物信号稀少,只有一些适应极端环境的深海鱼类和底栖生物的活动痕迹。
沈墨和数据分析团队紧盯着每一帧图像,每一个参数变化,不敢有丝毫松懈。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心神不宁。
“已经进入坐标周边十公里范围。”操作员汇报,“地形未发现明显人工构筑物迹象。”
难道坐标是错的?或者,“园丁”的设施隐藏得如此之深?
“启动高精度多波束测深和侧扫声呐,重点扫描沉积层以下结构。”沈墨命令道。她不相信“回声”和陆寒琛以那种方式传递出的线索会指向一个无意义的地点。
“墨影”潜航器调整了扫描模式,更强大的声波穿透海水,试图揭示海底之下的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负责监控“墨影”2号声学数据的技术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报告!2号传回异常声学信号!来源深度……五千一百米!信号特征……无法识别!不是已知的任何地质活动或生物声源!”
指挥中心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2号传回的声学频谱分析图上。只见在一片代表背景噪音的平稳基线中,出现了一串极其规则、频率不断微妙变化的脉冲信号!这信号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精确的韵律感,仿佛某种……机械的心跳!
“定位信号源!”沈墨的心脏骤然收紧。
技术员快速操作,将声源定位数据叠加到地形图上。信号源的位置,恰好就在那个精确的坐标点上!但地形数据显示,那里依然是一片平坦的沉积平原!
“是伪装!”沈墨立刻反应过来,“设施可能建在沉积层下方,或者采用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隐形技术!这声学信号……可能是内部设备运行泄露,也可能是……某种主动声呐信标?甚至是……‘稻草人’的感知系统?”
就在这时,“墨影”2号的视频信号也传回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在深海摄像机惨白的光束照射下,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海底,突然出现了一片极其不协调的区域。那里的沉积物颜色略深,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巨大的圆形轮廓,直径目测超过数百米。在这片圆形区域的中心,隐约可见几个排列整齐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孔洞,那规律性的声学脉冲信号,正源自那里!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这片圆形区域的边缘,摄像机捕捉到了几个快速移动的、非自然形态的阴影!它们的速度极快,体型模糊,似乎结合了机械的流畅和生物的柔韧,在海底卷起细微的涡流,瞬间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是什么?!自主水下机器人?还是……“稻草人”的具象化?
“2号遭到未知目标追踪!”操作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多个高速信号从不同方向接近!速度……超过已知任何军用级AUV!”
屏幕上,“墨影”2号的状态指示灯瞬间由绿转黄,然后迅速变红!传回的画面开始剧烈晃动,数据流出现大量丢包和乱码!
“是攻击!它们发现我们了!”沈墨当机立断,“立刻切断2号与母船的直接数据链接,启动预设自毁程序!绝不能让他们反向追踪到‘远望七号’!”
“明白!链接已切断!自毁指令已发送!”
屏幕上代表“墨影”2号的光点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消失。最后传回的几帧破碎图像,是数条如同金属触手般的黑影,如同群鲨捕食般,凶猛地扑向摄像机镜头……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
他们找到了。
以损失一枚宝贵潜航器为代价,确认了坐标点的异常。
那里不仅存在一个高度隐蔽的深海设施,还存在着一支反应迅捷、攻击性极强的……水下防御力量。
“稻草人”……已经睁开了双眼。并且,它拥有锋利的“爪子”。
“立刻分析捕获到的信号数据和影像资料!”沈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评估对方技术水平和威胁等级!‘墨影’3、4号保持绝对静默,潜伏待命。”
她走到舷窗边,望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墨蓝色海洋。
深渊之下,隐藏的不仅仅是秘密,更是一个已经张开了獠牙的未知文明造物,或者……怪物。
陆寒琛的预言,正在一步步变成冰冷的现实。
麦田已金黄。
守望者(他们的侦察)刚刚靠近,便遭到了迷失方向(被精准发现并攻击)的迎头痛击。
稻草人(那些高速黑影)不仅睁开了双眼,还露出了它致命的爪牙。
那么,它的“影子”,又将覆盖何处?
沈墨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这万米水压般,笼罩在心头。
这次侦察,他们窥探到了真相的一角,却也彻底惊动了沉睡(或者说,本就清醒)的巨兽。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同在刀尖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