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港废墟的清晨,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硝烟、血腥、海腥与焦糊的古怪气味。溺亡者之主那遮天蔽日的黑暗天幕,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巨大脓包,消散得无影无踪,连同其可怖的灵压也沉寂下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三千多名陆战队员冰冷的尸体。鱼人悍不畏死的反扑,用简陋的武器和滑腻的鳞片,硬生生在联军的钢铁洪流上撕开了一道血腥的缺口。
风暴之眼小队被指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英军阵地驻防。这里原本是港口区的一个大型仓库,厚实的砖墙在昨夜的炮火洗礼中奇迹般地保留了大半,被陆战队临时加固成了防御据点。重机枪架设在仓库二楼的破窗后,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外面被鱼人血液染成深蓝、又被炮火反复犁过的街道。
骸骨巨兽庞大的骨架蹲踞在仓库后方的一片空地上,覆盖着流动黑雾和水晶骨甲的身躯在晨光中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空洞的眼窝里猩红的光芒如同两盏永不熄灭的警示灯。这尊序列5巅峰的战争机器,成了这片阵地上最令人安心的存在——至少对风暴之眼小队而言。
“啧,三万金镑的‘骨头滴滴’当看门狗,这排场,够奢侈。”威廉·特纳(少爷)斜倚在仓库门口一根半塌的承重柱上,手里端着一杯刚从野战厨房领来的、冒着热气的劣质咖啡,抿了一口,嫌弃地皱起眉头,“这玩意儿比药剂师的魔药还难喝。”他风暴圣徽的领口敞着,昨晚激战留下的污渍还没来得及清理。
“安静点,威廉。”罗莎·月季(月季)的声音从仓库二楼的阴影中传来。渡鸦“影子”无声地落在她肩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废墟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银狐卡洛斯匍匐在她脚边,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影子’的视野里暂时没有大规模鱼人集结的迹象,但小股渗透者从未停止。”
维克多·斯通(刀疤)沉默地坐在一个弹药箱上,正用一块沾着机油的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柄加长枪管的特制左轮。枪身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罗伯特教授则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心疼地检查着他那套昨晚差点被鱼人酸液腐蚀的炼金分析仪,嘴里嘟嘟囔囔地计算着维修成本。
雷恩·豪斯站在仓库二楼的破窗边,深灰色的海军风衣下摆沾了些灰烬。他望着远处那片被彻底夷平的神庙废墟,眉头微蹙。序列6的“危险感知”如同平静水面下暗涌的潜流,虽然不再有昨晚那种针扎般的刺痛,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违和感。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突兀,“老章鱼的老巢都被我们掀了顶盖,主神像都要被拖出来晒太阳了,就拉了道黑幕,派了一堆臭鱼烂虾出来送死?反抗微弱得……简直像是在敷衍。”意识海中,那枚黄铜齿轮晶体平稳旋转,奔涌的专利费暖流下,那枚漆黑的菱形晶体却如同深藏于冰洋下的礁石,传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深海回响般的冰冷悸动。“这不像一个序列1以上存在应有的反击力度……除非,它真的……很虚?”
阳光彻底驱散了海雾,将巨港的惨烈全貌暴露出来。仓库外传来军官们粗鲁的吆喝和蒸汽吊臂启动的嘶鸣。补给车队送来了热腾腾的豆子炖肉罐头和硬得能当砖头的压缩饼干。士兵们沉默地排队领取食物,匆匆吃完,脸上带着疲惫和麻木,随即在工兵军官的催促下,扛起工具,汇入清理废墟的洪流。
清理的核心,便是那座被炸得只剩下一小截焦黑基座和几根断裂诡异石柱的神庙遗址。
巨大的蒸汽起重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粗壮的钢缆绷得笔直。工兵们用炼金切割器小心翼翼地分割着扭曲的神像残骸——那是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由无数溺毙者痛苦面孔和深海扭曲生物融合而成的亵渎造物。每一块被吊起的、散发着甜腥腐臭的石块,都被立刻装上覆盖着厚实防水油布的平板马车,由蒸汽拖拉机拖走,远离人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某种净化药剂的微弱灵光,教会牧师们手持圣徽,不断喷洒着净化喷雾,驱散着那些亵渎石像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残余。
神庙前的巨大广场也被迅速清理出来。原本堆积如山的瓦砾和焦黑木料被蒸汽推土机粗暴地推开,露出下方龟裂、布满污秽油渍的石板地面。一队穿着不同教会制式长袍、气息明显比普通牧师强大得多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上。他们大多是序列6以上的高阶牧师,来自风暴教会、蒸汽与创造之神教会、永恒烈阳教会等联军中的主要信仰力量。
这些高阶牧师表情肃穆,动作精准而富有韵律。他们以神庙基座为中心,开始在广场上布置一个极其庞大、繁复的法阵。
雷恩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只见那些牧师们从随身携带的、镶嵌着符文的空间装备中,取出各种散发着强大灵性波动的材料:闪烁着纯净圣光的秘银锭、内部仿佛有熔金流淌的赤红宝石粉末、刻满古老祷文的水晶石板、甚至还有盛放在铅盒中、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液体……
他们用特制的炼金刻刀,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精确地刻画着线条。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低沉的吟唱和强烈的灵性共鸣,石板上留下闪烁着各色微光的凹槽。秘银粉末如同液态的月光,被小心地填入凹槽;宝石粉末被特定的灵性引导着,均匀地洒在关键节点;水晶石板被按照特定的星象方位嵌入地面;翠绿的液体则被滴入法阵核心预留的孔洞,瞬间蒸腾起带着净化气息的薄雾。
法阵的图案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由无数代表不同神只权柄的几何符号、星轨和神圣文字构成。风暴教会的闪电纹路、蒸汽与创造之神教会的齿轮与活塞、永恒烈阳教会的太阳圣徽……这些代表秩序与光明的符号彼此勾连、交融,在广场上蔓延开来,散发出一种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凝实的、混合着多种神只力量的磅礴威压!仅仅是远远望去,就让人灵魂震颤,生出一种面对天威般的渺小感。
“嘶……”罗伯特教授不知何时凑到了雷恩身边,厚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广场上逐渐成型的法阵,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肉痛,“好家伙……秘银当粉笔灰使!‘晨曦之泪’(指那翠绿液体)按桶倒!这帮教会老爷是真不怕烧金镑啊!这法阵要是炸了,整个港口区都得被掀上天!”
维克多(刀疤)也停止了擦拭枪械的动作,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法阵的关键节点,眉头紧锁。威廉放下了那杯难喝的咖啡,风暴圣徽在他手中微微发烫,似乎与广场上那磅礴的秩序灵性产生了某种共鸣与警惕交织的感应。月季肩头的“影子”不安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发出低沉的“嘎”声,银狐卡洛斯和土墩更是警惕地竖起了颈毛。
“学者,”雷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看向站在窗边另一侧、同样注视着广场的阿基米德·怀特(学者),“那些牧师……全是序列6以上的大人物。他们搞这么大阵仗,布的是什么法阵?感觉……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彻底轰杀成渣?”
阿基米德推了推他那标志性的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层层叠叠的符文光芒,洞悉其核心本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古老罗盘,罗盘的指针正轻微而急促地颤动着。
“法阵还未完成,但其核心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学者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穿透力,“我感受到了……多重‘神罚’叠加的权柄气息,空间锚定与湮灭的符文结构,还有针对‘深海’与‘死亡’概念的绝对排斥规则……这不是普通的净化法阵,也不是防御结界。”
他顿了顿,单片眼镜反射着广场上越来越炽烈的灵光,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神性湮灭之阵’。它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些藏在地下的鱼人杂兵……它的目标,是溺亡者之主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也是最根本的锚点——那座被摧毁的神庙基座深处,可能残存的神性本源碎片,或者……连接其本体所在的‘深渊之门’的坐标通道!”
他环视着风暴之眼的众人,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教会要做的,是彻底抹除这片土地上一切属于溺亡者之主的痕迹!将其存在本身,从物质界的规则中强行剥离、湮灭!这是……弑神的余烬清扫!波及范围……无法估量!”
仿佛为了印证学者的话,广场中央,随着最后一块铭刻着太阳圣徽的水晶石板被嵌入核心节点——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共振的恐怖灵压轰然爆发!法阵瞬间被彻底点亮!无数道代表着不同神只力量的熔金、炽白、湛蓝、翠绿的光芒冲天而起,在神庙废墟上空交织、汇聚,形成一个巨大无匹、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空间都开始呈现出不稳定的扭曲涟漪!
“风暴之眼!全员!”雷恩瞳孔骤缩,序列6的灵性疯狂示警!他猛地厉喝,“骸骨滴滴!最大功率灵能护盾!退到仓库最深处!快!”
轰隆隆!!! 暗渊骸骨巨兽猛地起身!覆盖着流动黑雾与漆黑水晶骨甲的身躯爆发出序列5巅峰的死寂灵光!一层浓稠如墨、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黑夜符文的灵能护盾瞬间张开,如同一个倒扣的巨大黑碗,将整个仓库据点死死罩住!
几乎在护盾成型的同一刹那!
轰!!!!!!!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纯粹由毁灭规则构成的能量洪流,如同开闸的星河,从广场法阵的能量漩涡中心,狠狠灌入了神庙那焦黑的基座深处!
无声的湮灭开始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物质与能量被强行分解、规则被彻底改写时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滋滋声。神庙基座如同投入熔炉的残雪,无声无息地消失、瓦解、化为最基础的粒子尘埃!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排斥与净化意志的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以神庙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巨港废墟!
仓库在骸骨巨兽的护盾保护下剧烈震颤,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护盾表面黑夜符文疯狂闪烁、明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仓库厚重的砖墙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外面,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残垣断壁、甚至几辆停在附近的蒸汽拖拉机,在冲击波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过,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风暴之眼小队所有人,包括序列6的雷恩和威廉,都感觉胸口如遭重锤,闷哼出声!维克多、月季、百灵鸟脸色煞白,罗伯特教授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
冲击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平息,骸骨巨兽的护盾缓缓消散,露出外面死寂的世界。
神庙废墟连同其深埋的地基,彻底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深几寸的巨大圆形坑洞,坑壁呈现出一种被绝对高温瞬间熔融又冷却的琉璃状光泽。坑洞周围数百米内,所有高于地面的物体,全部消失!
广场上,那些高阶牧师们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但眼神中充满了完成神圣使命的肃穆与疲惫。
“草……”雷恩扶着冰冷的墙壁站稳,看着那个巨大的琉璃坑洞,又低头看了看骸骨巨兽护盾上黯淡了不少的符文,嘴角抽搐着,“这‘神性湮灭’……比老章鱼的黑幕狠多了!金镑烧得真够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那枚价值三万金镑的“相位道标”吊坠——刚才那瞬间,他差点就想启动它跑路了。
意识海中,那枚漆黑的菱形晶体,似乎也因为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神性湮灭冲击,陷入了更深沉、更冰冷的死寂,如同被投入了永恒的冰封深渊。然而,在那死寂的最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墨汁滴入冰水的异样涟漪,无声地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