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上的血旗鼓动得愈发急促,那张婴儿面孔的嘴角越咧越大,几乎撕裂到耳根。刘淑雅站在原地,舌尖顶着新生乳牙,瞳孔纯白如雾封寒潭。她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又像是啜泣——音节扭曲,听不出是人语还是某种古老咒文的残响。
陈清雪横斧在前,刑天斧刃微微震颤,金瞳倒映着门内星图的微光。她没再看刘淑雅,而是盯着奶瓶上跳动的数字:一刻钟。每三十六秒,倒计时便缩减一秒,而血旗随之膨胀一次,像一颗被强行唤醒的心脏。
“还剩十四分五十九。”冉光荣低声道,将最后一枚带血的乾隆通宝按进门框上方凹槽。三角镇压之势已成,铜钱边缘渗出淡金色纹路,顺着石缝蔓延,暂时冻结了血旗的呼吸节奏。
他蹲下身,从乾坤袋掏出一把花生米,全是用《奇门遁甲》书页包好的那一撮。指尖一抖,纸包散开,碎屑与整粒混杂着洒向空中。风不知从何处来,轻轻一卷,花生米竟在半空短暂排列成北斗七星之形。
“贪狼位……对准b7-Ω。”他眯起眼,“这旗子不是祭器,是钥匙。”
彭涵汐迅速翻开河图残卷,夹层中的墨迹因花生米落地的位置产生波动。她忽然察觉不对——七粒花生米本该静止,可其中三粒正以极慢的速度逆时针旋转,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拨动。
“星轨被动了。”她声音压得极低,“有人提前改过七星阵列。”
“夜航船?”陈清雪问。
“不。”冉光荣冷笑,“是‘守界人’自己干的。只有执掌哭丧棒的人,才能扰动命盘。”他摸了摸耳后那道雷击疤,金血悄然渗出,“我八岁那年烧全家的时候,就被人动过一次命格。”
话音未落,血旗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的精神震荡扩散开来。陈清雪太阳穴突跳,眼前闪过一幕幻象:自己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站在雷峰塔顶,脚下是翻涌的黑水窑,无数蜡尸手拉着手,唱着听不懂的童谣。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幻觉。
“别让它影响你。”彭涵汐将残卷覆在刘淑雅背上,符文亮起,压制住她脊背皮肤下正在浮现的暗红纹路。
“啊——!”刘淑雅猛然弓身,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她的衣衫裂开,肩胛骨之间,一道刺青缓缓成形:铁甲重骑,旌旗猎猎,中央一名将军持戟立于城楼,下方刻着四个小字——薛家忠勇。
更深处,一枚篆体“承”字若隐若现,与黎波档案中“阿蛰”的乳名印记完全一致。
“这不是纹身。”彭涵汐手指轻触,刺青边缘竟渗出墨绿色液体,带着一丝檀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这是封印术的反噬痕迹。”
“所以她是容器之一?”陈清雪握紧刑天斧。
“不止。”冉光荣站起身,哭丧棒在他手中嗡鸣不止,“她是军魂血脉的继承者。薛家军当年战死沙场,魂魄不散,被炼成了守界屏障。现在,这道屏障要醒了。”
他抬头看向青铜门,目光落在血旗杆底的编号:b7-Ω。
“黎波是第一个失败品,她是第二个活体接口。”
奶瓶倒计时骤然加快——十三分四十二秒。
每一下心跳般的鼓动,都让刘淑雅背上的刺青跳动一次,墨绿液体滴落在地,腐蚀出细小坑洞,腾起淡淡白烟。
“不能再等了。”陈清雪深吸一口气,刑天斧高举过头,斧刃对准血旗中心。
“闭眼劈。”冉光荣提醒,“那孩子脸不是幻象,是‘胃土雉’的怨魄寄体,看久了会共情,心软一秒,你就成下一个祭品。”
她合上双眼,仅凭竖瞳余光锁定魂核方位。脚步前移三步,右腿蹬地,全身力量灌注于臂膀——
斧落!
“铛——!”
一声巨响,血旗应声裂开,自上而下撕出一道 jagged 裂口。婴儿面孔扭曲尖叫,却发不出声音。紧接着,青铜门内传来机关启动的金属摩擦声。
嗖!嗖!嗖!
十二把微型哭丧棒自门缝激射而出,如暴雨般袭向众人。冉光荣反应极快,左手一扬,三枚乾隆通宝飞出,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撞偏三支。其余九支擦着他脸颊、肩头掠过,钉入身后岩壁,尾端剧烈震颤,发出低频共鸣。
“我的棒子……怎么打我?”他啐了一口,牙缝里的花生米渣混着血沫掉在地上。
但下一瞬,他愣住了。
那些微型哭丧棒的尾端,皆刻有细微篆纹——薛。
不是冉家祖传的“哭”字烙印,也不是江湖通用的“丧”符,而是货真价实的“薛”字,笔锋刚劲,带有唐代军令文书特有的斩钉截铁之势。
“原来……哭丧棒本来就是薛家的东西?”他喃喃。
彭涵汐盯着刘淑雅背部的刺青,忽然发现图案细节变化了——原本模糊的将军面容,此刻清晰起来,眉心一点朱砂痣,与刘淑雅左脸颊的酒窝位置完全重合。
“代姐承契……”她低声念着墓志铭上的批语,“你是替身,也是继承者。”
刘淑雅的身体剧烈抽搐,舌头上的乳牙越钻越深,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她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姐姐……回来了……”
“谁回来?”陈清雪厉声问。
“那个……没名字的……”她双眼翻白,声音忽男忽女,“父亲烧掉的记录里……藏着她的命格……她才是真正的承器者……我只是……备用的壳……”
彭涵汐猛然想起昨夜梦境中那声呼唤:“阿蛰,该醒了。”
原来不是叫她。
是叫这个“壳”。
“切断连接!”冉光荣大喝,抽出哭丧棒就要往刘淑雅背上戳。
“不行!”彭涵汐拦住他,“刺青和门内机关同步,一旦破坏,倒计时直接归零,仪式当场激活!”
“那就让她清醒!”陈清雪一把扯下战术腰带上的爆珠香烟,点燃,狠狠按在刘淑雅手腕内侧。
滋——
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
刘淑雅浑身一颤,瞳孔短暂恢复清明,泪水混着血丝滑落:“我……撑不了多久……它在啃我的记忆……把我当成通道……”
“通道?”冉光荣眯眼,“通向哪?”
“不是地方。”她喘息着,“是时间。它要回到建文四年……重启换命仪式……用七个守界人,补全鼎阵……”
奶瓶倒计时再次跳动——十二分十七秒。
与此同时,青铜门内的星图突然亮起,二十八宿依次发光,中央鼎形凹槽中,那柄断斧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冉光荣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低头看向地上那些旋转的花生米——原本三粒逆时针转动,现在只剩两粒。
第三粒……停了。
“不好。”他脸色一变,“七星灯被人动过,贪狼星位偏移,整个命盘失衡。如果现在强行开门,我们不是进阵,是跳进陷阱。”
“可不开门,刘淑雅会被彻底吞噬。”陈清雪盯着她背上的刺青,那“承”字已开始向心脏方向蔓延。
“有个办法。”冉光荣咬破指尖,将金血涂在哭丧棒顶端,“哭丧棒能共鸣,说明它认主。既然它本属薛家,那我就借用一下祖宗的权限。”
他将哭丧棒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奇门·死门》残诀。耳后疤痕崩裂,金血如线流淌,顺着木杖渗入地底。
刹那间,所有微型哭丧棒同时震颤,尾端“薛”字泛起青光。它们缓缓拔地而起,悬浮半空,围绕青铜门形成一圈小型阵列。
“借命一瞬。”冉光荣低吼,“给我照清楚这扇门背后的真相!”
青光暴涨,哭丧棒群齐鸣,投影出一幅虚影——
青铜门后,并非密室,而是一座巨大地下军营。数千具披甲尸骸整齐列队,手持长戟,面朝中央高台。台上,插着一面完整的薛家军旗,旗杆底部绑着七具婴儿尸体,脐带连着地脉,血液汇成一条暗河,流向一口青铜鼎。
鼎中,站着一个背影模糊的男人,手持断斧,正将一缕金光注入鼎心。
而那男人的左手上,缠着一条熟悉的乾坤袋。
“那是……我?”冉光荣瞳孔骤缩。
投影瞬间消散。
哭丧棒纷纷坠地,光芒尽灭。
刘淑雅突然抬头,嘴角咧开,露出不属于她的微笑。
“欢迎回家,守界人。”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你迟到了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