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缝渗出的血字“林”尚未干涸,地面砖纹却已开始蠕动。那不是错觉——整条甬道的罗盘墙如活物般旋转,指针齐刷刷倒转,东南方向瞬间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北偏东七度,指向地底极深处。
陈清雪的斧刃还悬在半空,可她忽然收力,手腕一翻,将刑天斧横于胸前。她没看门,而是盯着自己滴血的掌心。刚才那一斩“艮止阵”,血珠溅上青鸟浮雕时,其中一只鸟的眼珠确实动了。不是光影晃动,是瞳孔收缩,像活物认主。
“它在等守界人的血。”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地砖共振的嗡鸣里。
彭涵汐正用公文包封魂袋裹住刘淑雅的手腕,闻言指尖一顿。她没抬头,只是把残卷塞进夹层,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罩向那枚仍在膨胀的微型人脸。人脸发出一声婴儿啼般的哀嚎,随即塌陷成灰。
“老僧没死。”她说,“他换了壳。”
话音未落,地砖中央裂开一道细缝,无数青羽自缝隙中探出,像是从地底长出的金属植物。每根羽毛末端都衔着一颗微光闪烁的魂珠,排列成北斗倒悬之形。
冉光荣蹲下身,三枚乾隆通宝在指间翻飞,最后两枚嵌入耳廓,一枚含在口中。他吐出一口气,铜钱表面浮现出细密卦象。“三魂寄器……黎波的魂被分藏在七个时空节点,每只青鸟叼一个。”他冷笑,“还挺会玩分布式存储。”
刘淑雅突然抽搐,黑化的指甲抠进掌心,嘶声道:“V不是七个……是九个……还有一个在塔影之外……另一个……在我嘴里……”
她张嘴,一缕金黑交织的雾气自齿缝溢出,缠上最近的一根青羽。羽毛剧烈震颤,魂珠爆裂,化作一片记忆碎片——
画面里是乱葬岗,月圆夜,黎波跪在一座无名碑前,手中捧着半截烧焦的脐带。他身后站着穿海派西装的男人,袖扣闪着民国银元的光。那人递来一支象牙烟嘴,轻笑:“换皮不换心,你爸也是这么选的。”
“庹亿帆!”彭涵汐猛地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记忆戛然而止。刘淑雅瘫软下去,嘴角淌出血丝,混着纸钱灰烬的残渣。
“她快撑不住了。”陈清雪一把扶住她,同时将开山刀鞘插进地面裂缝,刀柄刻着的《六韬》残句“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微微发烫。
就在此时,佛龛方向传来碎裂声。
一块青砖自行剥落,露出内嵌的青铜残影——正是无名老僧,右手缺拇指,袈裟上乌鸦群无声振翅。他手中握着一串断裂佛珠,珠子由凝固的魂液铸成,每一颗都映着黎波不同年龄的脸。
老僧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抖。佛珠串如活蛇窜出,瞬间缠上刘淑雅脖颈,勒得她双眼暴突。
“他要她啃指甲。”冉光荣瞳孔骤缩,“用判官笔血脉反噬读取禁忌记忆!”
彭涵汐反应极快,猛地撕下残卷一角,蘸血写下“逆溯”二字,拍向锁链。血字燃起幽蓝火焰,佛珠顿了一瞬。
够了。
冉光荣左手三枚乾隆通宝齐飞,精准击碎两颗佛珠。他趁机抽出一根青鸟羽毛,塞进哭丧棒顶端凹槽,真气灌注,羽尖凝聚出一点赤芒。
“老子送你一箭,叫你尝尝津门烤串的火候!”
火箭离弦,直射佛龛中心。
轰!
整面墙炸开,青羽漫天飞舞,如同暴雨中的金属雨。碎石尘土尚未落地,一张泛黄绢纸自残骸中飘出,边缘焦黑,像是刚从火里抢出来。
《蛰龙睡功图》原卷。
陈清雪纵身接住画卷,可寒雾立刻从纸面蔓延而出,她呼吸一滞,睫毛结霜。耳边响起多重诵经声,忽远忽近,其中一道低笑清晰可辨——庹亿帆的声音。
“这是我家的东西!”刘淑雅不知何时挣脱束缚,扑向画卷,五指全黑如墨浸透。她眼中蛛纹已爬至太阳穴,整个人像具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陈清雪旋身避让,开山刀鞘猛击其肩胛骨。一声闷响,刘淑雅撞上墙壁,滑落在地。
冉光荣落地,花生米一把撒出,在地上摆成坎离交媾卦。他盯着画卷,眉头紧锁:“不对劲。这不是功法图,是召魂锚点。”
“什么意思?”彭涵汐喘息着问。
“意思是——”冉光荣捡起一枚弹壳,轻轻弹向画卷一角,使其缓缓展开,“谁触血,谁就能引回离体三魂。但代价是,搭上半身气运。”
画卷背面隐约浮现三个名字轮廓:黎波、陈清雪、冉光荣。最后一个签位空白,似在等待填写。
“所以这玩意儿是个坑爹的团购链接。”冉光荣嗤笑,“买一送二,还包邮灵魂。”
彭涵汐却盯着图角落。那里有一小块未完成的阵法草图,九条光链呈放射状,唯独中间一条断裂。
“渡劫阵……还没补完。”她喃喃。
“但现在有人想让它提前上线。”陈清雪握紧画卷,胎记突热,仿佛与图中某处共鸣。
佛龛废墟中,老僧残影缓缓站起,缺了两颗佛珠的锁链仍在手中。他张口,声音却是黎波养父与童声的叠加:“爸爸说……换皮不换心……可这次……我想换个娘。”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头,空洞眼窝直勾勾盯向陈清雪。
刹那间,所有青鸟浮雕同时转向,鸟喙齐张,魂珠悬浮空中,形成一道环形光阵,将四人困在中央。
冉光荣迅速从乾坤袋抓出一把紫砂,撒向四周。砂粒落地即燃,墨烟如藤蔓缠绕升腾,试图割裂光阵。
“别碰地!”他吼,“这地板现在是服务器,踩一下等于上传全身数据!”
陈清雪单膝跪地,却不接触砖面,而是用刑天斧尖挑起一片青羽,反手刺入自己掌心。鲜血顺斧身流下,滴在画卷一角。
嗡——
整幅图猛然一震,背面三个名字轮廓瞬间亮起,空白签位边缘浮现一丝极淡的墨痕,像是有人正在执笔书写。
“你在干什么?!”彭涵汐惊呼。
“抢注。”陈清雪咬牙,“既然必须有人填那个位置,那就趁系统还没锁定之前,先占坑。”
冉光荣忽然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包花生米,撕开油纸,将三枚乾隆通宝裹进去,狠狠砸向佛龛残骸。
“老子不充VIp,但我会刷弹幕!”
爆炸声起,青鸟光阵剧烈波动。一只鸟的羽翼被炸断,魂珠坠落,冉光荣伸手接住。
珠内映出的画面让他笑容凝固——
黎波站在雷峰塔遗址工地,身穿警服,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塔基下埋着三百具婴尸,每具头顶都插着一枚刻“林”字的玉环。他低头亲吻婴儿额头,轻声说:“爸爸等不了了,你替我活着。”
画面切换。
同一地点,换成穿旗袍的女人跪在蒲团上,手腕割裂,血流入地砖。她怀中婴儿眉心有朱砂痣,与陈清雪胎记位置一致。
“对不起……”女人流泪,“爸爸等不了了。”
冉光荣松手,魂珠落地碎裂。
他抬头看向陈清雪,声音沙哑:“你胎记……什么时候长的?”
陈清雪没回答。她正盯着画卷空白签位——那道墨痕,已悄然延伸成半个字。
是个“冉”字的起笔。
彭涵汐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画卷,将公文包封魂袋贴在图面。血雾再次升起,试图覆盖名字。
“别犯傻!”她怒视两人,“没人规定必须选真人签名!我可以刻印!可以伪造笔迹!可以——”
话未说完,画卷猛然吸力暴涨,将她整个人拉向前。她的手指不受控地伸向空白处,指尖渗血,眼看就要落下。
冉光荣暴喝一声,哭丧棒横扫而出,硬生生将画卷打偏。
画卷翻飞,最终落于地面,正面朝上。
所有目光聚焦其上。
三个名字依旧发光,空白签位的墨痕消失了。但在最下方,多出一行极小的篆书,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刮出来的:
“执棒者,非传人,乃祭品。”
脚步声响起。
不是从门后。
是从画卷内部传出的。
缓慢,稳定,像是有人穿着僧鞋,在纸上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