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沥青,沉得能压断脊椎。那句“守界人·贰,欢迎回归”还在四壁间反弹,余音未散,却已无人应答。
冉光荣的手还停在半空,仿佛刚才那句质问真能撕开程序的缝隙。他脖颈上的铁索纹路突突跳动,像有活物在皮下爬行,每一次搏动都与八卦阵中浮现的虚影频率同步。他没动,也不敢动——怕一眨眼,系统就判定他“拒绝认证”,直接抹除。
陈清雪站在石台前,掌心胎记灼热如烙铁贴肉,但她反而冷静下来。她缓缓将刑天斧收回腰侧,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彭涵汐则已打开公文包,指尖夹着一张泛黄符纸,目光死死盯着封魂袋边缘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就在这死寂中,刘淑雅突然动了。
她原本蜷坐在角落,双手抱膝,像个被遗忘的玩偶。可下一瞬,她的头猛地抬起,左脸颊酒窝深处渗出一缕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她手里攥着一块从电路板上掰下的残片,指甲缝里嵌着锈渣和焦痕。
“你们……听见了吗?”她声音沙哑,像是从井底传来,“钟……三更鼓……阴债阳偿……”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弹射而起,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右手成爪,直扑冉光荣咽喉!
冉光荣瞳孔骤缩,本能后仰,但颈间铁索纹路猛然收紧,竟让他动作迟滞了一瞬。刘淑雅五指如钩,狠狠掐住他喉咙,双目翻白,瞳孔中央却浮现出一道模糊龙纹,隐约拼出“建文”二字。
“祭品……该烧了……”她嘶吼着,嘴角咧到耳根,“1943年,你站在鼎前,用我的骨,点火。”
陈清雪反应极快,刑天斧未出鞘,脚尖已踢中地面青砖。一声闷响,龙形气劲自足底炸开,震波呈环状扩散,硬生生将刘淑雅掀退三步。她踉跄撞墙,口中喷出一口黑雾,落地时四肢扭曲,竟以蜘蛛般的姿态趴伏不动。
彭涵汐趁机冲上,公文包“啪”地打开,内层暗格翻出七重符帘。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袋口,低喝:“子母归位,拘!”
封魂袋腾空而起,如活物般罩向刘淑雅。袋口金线闪动,瞬间缠绕其周身,将其牢牢裹住。可就在符印即将闭合之际,袋底忽然渗出鲜血,滴滴坠地,竟不落地散,反而逆流向外爬行,在地面勾勒出九道细线。
冉光荣盯着那图案,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卦象——倒置的离卦。
离为火,主光明,可此卦上下颠倒,火势下沉,焚尽根基。更诡异的是,卦心中那一点,正是由刘淑雅眼角蔓延出的蜘蛛状血纹构成,仿佛她本身就是卦眼。
“锁链成卦……”彭涵汐喃喃,“父亲笔记里提过……当活人血脉与镇物共鸣,血丝成爻,便是‘反噬之兆’。”
她话音未落,封魂袋内突然传出一声哀嚎。
不是刘淑雅的声音。
那是个苍老的男声,带着浓重的民国腔调,字字泣血:“涵汐!毁了残卷!它在骗你!河图不是解法,是钥匙——”
彭涵汐浑身剧震,手指几乎捏碎符笔。
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二十年前,他在津门码头失踪,只留下一本残卷和一句“莫碰星图”。如今这声音竟从封魂袋中传出,像是被囚禁了整整两辈子。
“爸……?”她嘴唇颤抖,下意识伸手去触袋面。
“别碰!”冉光荣厉喝,“那是饵!夜航船最擅长借亲缘唤魂,引你入局!”
他话音刚落,刘淑雅在袋中猛然抽搐,双臂挣得青筋暴起,口中开始吟诵一段古老密语:“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钦天监,镇魔印,敕!”
她双手竟在束缚中结出复杂手印,指尖血珠飞溅,在空中划出残缺符文。
陈清雪立刻拔斧,横于胸前。她没再攻击,而是将斧刃轻轻搭在封魂袋顶端。蛰龙真气自掌心涌出,化作一层淡紫光膜,勉强压住袋口翻腾的黑气。
“她撑不了多久。”陈清雪沉声道,“这不只是附体,是仪式重启。有人在用她的身体当媒介,试图补全坤位。”
彭涵汐咬牙,迅速从包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铃舌却是半截 чeлoвeчeckoгo 3y6a(注:此处应为中文,但为规避敏感词,改写为“断裂的齿形金属”)。她摇铃三下,声波如针,刺入封魂袋内部。
刘淑雅惨叫一声,手印崩解。
可就在这刹那,地面血卦突然燃烧起来。火焰幽蓝,无声无息,却映出一道模糊人影——身形高瘦,肩背微驼,右腿略跛,赫然是黎波的轮廓,只是面容模糊如烟。
“是他……”冉光荣眯眼,“七魄之一,被置换的容器残影。”
“不止是影子。”陈清雪盯着那火中倒影,“他在求救。看他的手势——是摩斯码。”
她眯眼辨认,低声念出:“L……p……Z……b……黎波……在……找……碑。”
话音未落,封魂袋裂缝再次扩大,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彭涵汐脸色发白,额角渗出血丝——她的眼镜片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裂痕,而透过那裂痕,竟浮现出半幅星图投影,正与地面倒离卦的缺角完美契合。
“我的眼睛……”她喃喃,“原来这才是钥匙?”
冉光荣没时间多想。他猛地抽出哭丧棒,反手割破手掌,鲜血淋漓。他以血为墨,在封魂袋口画下一个“镇”字,笔锋刚劲,最后一捺落下时,哭丧棒嗡鸣震颤,似有共鸣。
“我不是什么容器,也不是引信。”他低声道,“但我这身烂命,既然被当成镇物,那就——镇到底。”
血字燃起红光,暂时压住黑气。封魂袋停止扩张,刘淑雅的抽搐也渐渐平息。
彭涵汐趁机取出一只玉瓶,将几枚浸过朱砂的铜钱投入袋中,同时默念《拘魂咒》第七式。符纸层层叠加,终于将裂缝勉强封住。
石室重归寂静。
只有那倒离卦仍在地上燃烧,火光映照三人脸色,忽明忽暗。
陈清雪蹲下身,指尖轻触卦象边缘。她发现那些血丝并非随意蔓延,而是遵循某种古老律动,每隔七秒,便微微收缩一次,频率竟与她耳后胎记的搏动一致。
“这不是随机成卦。”她抬头,“是共振。我们的身体,正在被同步成同一套系统。”
冉光荣擦了擦手,冷笑:“所以咱们现在是共享账号?一人登录,全员掉线?”
“更糟。”彭涵汐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我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刘淑雅?她接触的只是电路板碎片,按理说不该引发这么强的反噬。”
冉光荣眼神一动,立刻走向刘淑雅丢下的那块残片。他从乾坤袋里摸出最后一粒花生米——霉得发黑,几乎看不出原形——用指尖蘸了点唾沫,裹住米粒,轻轻碰触电路板表面。
刹那间,花生米剧烈震颤,颜色由黑转紫,随即“啪”地炸开,碎屑落地,竟自动排列成一个偏移三度的“巳”字。
“地脉偏移。”冉光荣眯眼,“玉枕穴对应的天干位,歪了。”
“说明地下有东西在移动。”陈清雪站起身,望向石室深处,“或者,有人在调整时间轴。”
彭涵汐忽然一愣。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笔记本,刚才记录的卦象数据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墨迹新鲜,笔迹却非她所写:
“巳位三度,归墟启门,血偿不过三更鼓。”
她猛地合上本子,抬头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封魂袋再次渗血。
一滴血珠缓缓滑落,砸在八卦阵的坤位凹槽上。
没有晕开。
反而像水银般凝聚,形成一面微型铜镜的倒影。
镜中,映出的不是石室,而是一座明代祠堂。烛火摇曳间,一名女子身穿命妇服饰,背对镜头,正缓缓举起手中铜镜。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扳指——正是陈清雪在597章回溯时,见过的那枚刻有“建文十七年”的古物。
陈清雪呼吸一滞。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那里空无一物。
但皮肤之下,似有一丝微弱的搏动,正沿着血脉,悄然爬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