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空气像凝固的沥青,压得人喘不过气。青铜鼎中那句“爸爸送你回家”还在耳膜上震颤,可眼前的一切已悄然变了节奏。
黎父的笑容凝在脸上,怀中的婴儿啼哭未歇,彭父的手仍搭在炸药包上,时间仿佛被钉死在子时三刻前的刹那。但冉光荣知道——他们不是穿过了时间,而是被时间吞了进去。
他低头看自己滴落在地的血珠,没有四散,也没有蒸发,而是悬浮着,像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缓缓朝着角落那盏煤油灯飘去。一滴、两滴、三滴……轨迹如星轨排布,竟与《奇门》中“天心位”的走势分毫不差。
“这灯不对劲。”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它不动。”
陈清雪站在原地没动,掌心刀伤早已止血,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反向共振的余波在骨髓里游走。她盯着煤油灯,忽然抬手,将开山刀横于胸前,刀面映出灯焰——火苗静止,无风不摇,连光影都未曾偏移半寸。
“不是我们被困住了。”她缓缓开口,“是它没进来。”
刘淑雅瘫坐在墙角,眼角的蜘蛛状血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几乎爬到了耳后。她咬着下唇,舌尖尝到一股熟悉的腥甜,像是纸钱灰混着铁锈的味道。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符纸,塞进嘴里。
咔嚓。
牙齿咬破纸面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画面炸开——一间昏暗产房,墙上挂着民国三十二年的日历。一名护士抱着双胞胎,剪断脐带后,只将其中一个交给彭父。另一个被迅速裹进黑布,由戴龙洋袖扣的男人接过,脚步匆匆走向门外等候的军车。
镜头最后定格在产床边缘:一把刻着“庚辰双生”的煤油灯,静静立在搪瓷盆旁。
“呕——”刘淑雅猛地吐出残纸,干呕不止。她抬起手,指着煤油灯,声音发抖:“彭涵汐……她有个兄弟……被换走了!”
话音未落,石室突然轻微震颤。
墙上仪表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黎父的身影开始闪烁,如同老式胶片电影卡帧。而就在众人试图靠近青铜鼎的一瞬,时间骤然倒流——三秒。
炸药包重新回到彭父手中,婴儿的哭声倒放成吸气,连冉光荣刚刚咳出的血珠,也逆着轨迹飞回嘴角。
“别动!”陈清雪厉喝。
所有人僵住。
可当视线移开,不再聚焦于鼎身时,指针又加速狂奔,快到模糊成一圈银环。
“观测即改变。”冉光荣抹了把脸,冷笑一声,“老子现在算明白了。咱们不是活人,是投影,是这破鼎从未来钓上来的一段记忆影子。”
他掏出最后一把花生米,混着乾坤袋里的辟邪砂,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坎字。砂粒刚落地,便微微发烫,隐隐泛出青光。
“痛觉锚点。”他咬牙,指甲再次划过耳后疤痕,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只要我还疼,我就还在这儿。”
彭涵汐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公文包边缘,指节泛白。她看着那盏煤油灯,忽然踉跄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碰灯罩。
“别!”陈清雪出手阻拦。
可已经晚了。
彭涵汐指尖触到玻璃的刹那,整间石室骤然变暗。唯有灯芯一闪,映出她自己的脸——却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穿着民国护士服,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剪,在炸药引信上轻轻一剪。
画面一闪而逝。
她猛地抽手后退,呼吸急促,额角冷汗直流。“我……我改过引信角度?”她喃喃自语,“不可能……那是我爸的任务……”
“不是你改的。”冉光荣盯着她,“是你‘做过’的。在这条时间线上,你来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在重复同一件事。”
陈清雪闭上眼,竖瞳悄然展开。这一次,她没有强行对抗识海中的撕裂感,而是任由妖仙血脉缓缓渗出一丝清明。她看向鼎内,青烟缭绕中,婴儿的脸忽明忽暗,可每一次浮现,眉心都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被什么力量强行缝合过的伤口。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献祭。”她睁开眼,声音冷静得可怕,“这是重启。”
刘淑雅靠在墙边,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她听见“重启”两个字,喉咙里挤出一声笑:“第七具……记得第七具……”
话没说完,人已滑倒在地。
陈清雪蹲下查看,发现她嘴角渗出的血丝中,竟夹杂着几缕金线,像是某种古老墨迹在体内溶解。她猛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煤油灯——灯罩内壁,果然刻着四个小字:“庚辰双生”。
字体,与《河图残卷》如出一辙。
“是你父亲留下的。”她低声说,“他在告诉你真相。”
冉光荣蹲在地上,用哭丧棒轻轻敲击八门金锁阵的节点。三枚乾隆通宝嵌在阵眼,微微发烫。他忽然抬头,看向陈清雪:“你刚才用血干扰了鼎内节奏,对吧?虽然只停了0.7秒,但确实生效了。”
“代价是刘淑雅。”陈清雪眼神微沉,“每干预一次,就会有人承受反噬。”
“不一定。”冉光荣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我们可以不碰鼎,不碰人,甚至不说话。但我们能……看。”
他指向煤油灯。
“既然它是唯一静止点,那就让它成为我们的望远镜。”
陈清雪会意,拔出开山刀,刀锋一转,将刀背对准灯焰。火光映在金属上,缓缓拉长,投射到对面石壁。
起初只是晃动的光影,可随着冉光荣掐诀念咒,三枚铜钱共振出低频嗡鸣,画面竟渐渐清晰——
一台老式计时器摆在控制台前,表面斑驳,数字停留在“00:00:07”。一只手悬在按钮上方,反复按下、回拨,动作机械而执拗。那手戴着警用战术手套,袖口露出半截编号铭牌:L-77。
是黎波。
可他的脸……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去了轮廓。
“他在循环。”陈清雪瞳孔微缩,“不是活着,是在重置。”
“所以他才能‘看见’我们。”冉光荣冷笑,“因为他早就看过无数遍了。每一次,我们都出现在这里,每一次,我们都想阻止这场爆炸。可结果呢?”
石室温度骤降。
煤油灯火焰猛地一缩,熄灭。
黑暗降临的瞬间,墙上浮现出血字——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
字迹未干,血珠顺着石缝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带着锈味与腐香的混合液体,像是从百年棺木中渗出。
“夜航船。”陈清雪低声道,刀锋横起。
冉光荣一把抓起地上混着砂的花生米,狠狠砸向血字。砂粒撞上墙面,发出“滋啦”轻响,血字边缘竟如蜡般融化,露出后面一层更深的刻痕——
L-77容器同步率98.6%
“他们也在等。”冉光荣咬牙,“等这个编号彻底激活。”
陈清雪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抬手,将玉佩残片按在刀脊上。紫黑色光芒一闪,刀刃映出的不再是她的脸,而是黎波坐在计时器前的虚影。他的手指又一次按下按钮,倒计时归零,随即自动回拨。
循环,从未停止。
她猛地抬头,看向青铜鼎。
鼎内婴儿的啼哭节奏变了——不再是七秒一次,而是与倒计时完全同步。每一次“滴答”,啼哭就响起一瞬,仿佛整个系统都在等待那个最终数值归零。
“我们不是来阻止献祭的。”她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是来确认谁才是真正的祭品。”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最后一枚乾隆通宝含进嘴里。铜币压在舌根,带着血腥与铜锈的味道。他知道,接下来的任何动作,都会引发连锁崩塌。
可就在这时,刘淑雅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瞳孔全黑,嘴角却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第七具尸体……”她喃喃道,“就是你自己啊,黎波。”
话音落下,石室中央的青铜鼎,突然传出一声清晰的电子音——
倒计时:00:00:03
黎波的手指,再一次悬在了按钮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