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咔嗒”声还在耳膜里震颤,像是某种古老齿轮咬合的前奏。陈清雪没动,但刑天斧已悄然横移三寸,斧刃微偏,冷焰顺着金属纹路爬升半寸,映得她掌心那道旧疤泛出青灰。她没看彭涵汐,也没再碰刀柄上的“李”字——血珠早已干涸,只留下一道蜿蜒如蚯蚓的暗痕。
冉光荣缓缓站直,哭丧棒拄地,杖头铜钱只剩一枚,嵌在警徽残片的裂口里,像颗锈死的钉子。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忽然笑了:“命格绑定?听着像婚恋App的会员套餐。”他抬手从乾坤袋里抖出一把花生米,沾着血的那几粒直接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嚼得响亮,“可问题是,谁是绑定方,谁是被绑定的?”
彭涵汐没接话。她只是慢慢把眼镜扶正,裂纹横贯右镜片,左眼在暗光下泛着冷调的琥珀色,像某种夜行动物的瞳孔。她手指搭在子母封魂袋的搭扣上,没开,也没合。
刘淑雅的蛊虫缩回耳道,但她没松手,指尖还抵着左耳裂口,黏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碑柱上,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就在这时,江底的黑暗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不是光,是信号。
一道猩红的波纹从水底深处荡出,像心跳的涟漪,直冲水面。众人脚下的泥沙开始震动,七十二具尸骸的眼眶蓝光齐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方——一座由血肉与青铜丝编织而成的信号塔,正从江底缓缓升起。
塔身如活物般搏动,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轮廓,有的张嘴无声呐喊,有的闭目流泪,天线是脊椎骨一节节延伸而成,顶端挂着三颗干瘪的头颅,眼窝空洞,却仍对着岸上方向转动。
“它在上传数据。”彭涵汐低声道,罗盘从她手中滑落,指针被塔体延伸出的血丝缠住,越缠越紧,最终“啪”地断裂。
陈清雪眼神一凝,刑天斧猛然挥出。
斧刃冷焰如刀,斩向那道猩红波束。可就在即将触塔的瞬间,塔身猛地一缩,十八根穿心钉破体而出,钉尖刻满《罗刹海市》残咒,钉身泛着尸蜡般的黄光,呈扇形逼退四人。
钉子落地,插进泥沙,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图案——与黎波右肩那块胎记,分毫不差。
“操。”冉光荣低骂一声,左手三枚乾隆通宝瞬间捏紧,耳后疤痕渗出血珠,滴在哭丧棒上。他蹲下身,用棒尖蘸血,在塔基周围画出一道“断脉符”。可符纹刚成,塔体一震,血肉收缩,符线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
“它在呼吸。”刘淑雅喃喃,“心跳……和黎波一样。”
话音未落,黎波突然抽搐了一下。他仍昏迷,但警徽残片紧贴胸口,正随着塔体搏动同步发烫。更诡异的是,他皮肤下浮现出一条条青灰色的纹路,如同dNA双螺旋,在皮下缓缓游走,走向与信号塔表面的纹路完全一致。
冉光荣眯眼:“这不是信号塔……这是活体容器。黎波的魂魄,被当成数据中继站了。”
彭涵汐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将子母封魂袋按在塔基上。搭扣弹开,一股灰雾涌出,是她多年来封存的民国风水师怨灵。怨灵扑向塔身,却在接触瞬间被塔体血肉吞噬,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塔面泛起涟漪,一张女人的脸缓缓浮现——面容模糊,但额间一道青光若隐若现。她的嘴唇开合,无声吐出八字:“子嗣未亡,魂契不灭。”
“庹亿帆的母亲。”陈清雪咬牙。
冉光荣耳后疤痕猛地抽搐,鲜血涌出,滴入哭丧棒。棒身一震,竟浮现出四个篆文——“千面罗刹”。
他瞳孔一缩。
这四个字,他从未刻过。
彭涵汐盯着塔上女人的脸,忽然道:“她怀胎时,就被植入了芯片。不是为了控制胎儿,是为了让胎儿成为‘基改魂魄’的载体——魂魄可以被修改、上传、复制。”
“所以夜航船截取天灵盖,不是为了炼尸。”刘淑雅声音发冷,“是为了采集原始魂魄数据,用来校准这个‘基改系统’。”
陈清雪低头看向黎波。他额上青筋暴起,皮肤下的dNA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某种程序正在加载。
她忽然抬手,刑天斧轻划掌心,血珠滚落,抹在黎波额头上。
血一触即燃。
黎波猛然睁眼,瞳孔灰白,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别信……信号塔是活的……它在等我死。”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度昏厥。
塔身随之剧烈搏动,十八根穿心钉缓缓收回,塔顶三颗头颅的眼窝中,渗出黑色黏液,顺着脊椎天线流下,在塔基汇成一滩。
刘淑雅盯着那滩黑液,忽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其中一根穿心钉上。
血纹在钉身蔓延,重组为一行小字:“癸未年七月十四”。
她呼吸一滞。
那是夜航船截取天灵盖的固定日期。
也是她祖父死亡的日子。
彭涵汐缓缓蹲下,手指抚过塔基上黎波的生辰八字。刻痕深处,渗出一种荧光液体,颜色与黎波警徽编号的编码液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她低声道,“黎波从一开始,就是被选中的‘活碑’。他的魂魄频率,和这个系统完全兼容。”
冉光荣冷笑:“兼容?听着像手机系统更新。可问题是,谁给他刷的机?”
彭涵汐没回答。她只是抬起左手,将子母封魂袋反过来,袋底赫然缝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勘探队成员,黎波站在中间,身旁是个戴礼帽的男人,手里拿着罗盘。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李参谋,勿忘归。”
陈清雪盯着那三个字,忽然道:“你父亲……是不是也姓李?”
彭涵汐手指一颤。
她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缓缓站起身,摘下眼镜,右镜片彻底碎裂,左眼瞳孔中,数字残影滚动不息,与黎波警徽编号的后六位,完全一致。
“我只知道,”她声音很轻,“如果黎波死了,我也活不过三天。”
“所以你接近我们,是为了保命?”冉光荣眯眼。
“是为了查清真相。”彭涵汐戴上眼镜,裂纹横贯镜片,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可现在……真相比我想象的更烂。”
陈清雪忽然抬手,刑天斧横在身前,斧刃对准彭涵汐。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彭涵汐没动。她只是抬起手,指向信号塔顶端那三颗干瘪的头颅。
“因为我在等。”她声音平静,“等它露出真面目。”
塔顶,一颗头颅的眼窝突然睁开,不是空洞,而是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与塔面浮现的庹亿帆母亲一模一样。
她的嘴唇再次开合,这次,有声。
“子嗣未亡,魂契不灭。”
话音落,塔体猛然收缩,血肉蠕动,十八根穿心钉再度射出,但这次,目标不是众人,而是黎波。
钉子悬停在他头顶三寸,尖端对准百会穴,只等一声令下。
刘淑雅的蛊虫突然从耳道钻出,腹部饕餮纹浮现“黎”字残痕,她一把抓住冉光荣的袖子:“它要激活他了!”
冉光荣抬手,哭丧棒横扫,三枚乾隆通宝脱手飞出,砸向钉子。可铜钱尚未触及,塔身一震,血肉中伸出无数细丝,将铜钱缠住,拉入塔体,瞬间消化。
“它在进化。”彭涵汐低声道,“从信号塔,变成活祭坛。”
陈清雪眼神一冷,刑天斧猛然劈向塔基。
冷焰炸开,塔体剧烈抽搐,但没倒。反而,黎波的警徽残片突然发烫,从他胸口弹起,飞向塔身,嵌入其中。
塔体搏动骤然加速,频率与黎波心跳完全同步。
“它在等他死。”黎波再次睁开眼,灰白瞳孔死死盯着陈清雪,“可我不死……它就拿我当开关。”
他抬起手,指向塔顶那颗女人的头颅。
“杀了她……不然,所有人都得上传。”
陈清雪握紧刑天斧。
斧刃冷焰,缓缓对准塔顶。
彭涵汐忽然开口:“你确定,那里面,还是她吗?”
刘淑雅的蛊虫在她耳边震动,腹部饕餮纹的“黎”字,开始渗血。
冉光荣的耳后疤痕,裂开一道新口子,血滴入哭丧棒,棒身“千面罗刹”四字,开始蠕动,像要爬出来。
信号塔的搏动,越来越快。
像心跳,也像倒计时。
陈清雪的斧刃,离塔顶还有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