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的火焰,只比指甲盖高出半寸。
没有热浪,没有烟气,连空气都静得像被冻住。可冉光荣知道,它在烧——每三分钟,就精准地矮下一毫,仿佛背后有台看不见的量子钟在倒数。第九根烛台插着那枚带血的民国警哨,哨孔朝上,像是在吹奏一段无声的安魂曲。
他蹲下身,三枚乾隆通宝依次摆开,呈“天、地、人”三奇位,通宝边缘残留的哭丧棒血迹微微发烫。灰布长衫的袖口蹭过地面,沾了点烛泪,竟像冰渣子一样硌手。他没动声色,左手拇指在通宝上轻轻一推,微型奇门阵成,时间流速被短暂锚定。那火焰颤了颤,停了整整七秒。
“三分钟一毫,全球首脑阳寿压缩成蜡。”陈清雪站在祭坛边缘,掌心一道新划的伤口正缓缓渗血。她将血滴在烛泪上,血珠滚了几圈,突然沉了进去,像被吞了。下一瞬,她瞳孔缩成竖线,眼前闪过一串命格代码:普谋、拜谋、马谋龙……每个人的生辰八字被编码成符文,缠绕在烛芯之上,随火焰燃烧而逐个熄灭。
“倒计时,五十七分钟。”她声音冷得像刀片刮骨,“烧完,命格崩解,灵脉连锁塌陷——不是爆炸,是静默湮灭。”
彭涵汐站在一旁,子母封魂袋摊开在掌心,墨绿旗袍的袖口垂落,遮住了她微微发抖的手。她没再去看那面青铜镜,也没提协议的事。锁阳蛊在体内低鸣,像被什么压制着。她只是盯着虚空——祭坛上方,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正缓缓蔓延,里面浮现出不断重组的符号:一半像甲骨文的“雷”字,一半却是二进制的“”。
“这不是语言。”她喃喃,“是程序。”
陈清雪抬头,竖瞳与那裂痕对视。刹那间,刑天斧在她意识深处嗡鸣,斧身《六韬》残句自动翻转,与虚空符号形成拓扑映射。她看见了——云顶高原不是实体,是地表投影。真正的结构,在负维度,由二十四组量子纠缠态风水阵支撑,像一张倒悬的星网,而烛台,是唯一的能量锚点。
“他们用命格当燃料,用时间当导线。”她收回目光,“这不是永生,是量子献祭。”
刘淑雅靠在祭坛边缘,左脸酒窝裂开一道细缝,像被无形的手撕过。她刚吞下一口混合云顶草根的烛泪,尸毒在胃里翻腾,南明离火却突然安静下来。她没吐,反而笑了,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好吃。”她说,“像小时候偷吃的腊八粥,甜里带苦,还有一股子香灰味。”
她闭上眼,识海炸开——不是幻象,是文字。一篇残卷自她骨髓深处浮现,标题是《燃灯古卷》四个古篆,字迹与她祖父封印判官笔时用的符纸一模一样。内容只有一句:“灯灭者,时逆;灯燃者,命替。”
她睁开眼,金红瞳孔倒映着那半寸烛火。
“我懂了。”她低声说,“不是烧完就完,是烧完才开始。”
冉光荣没回头,手指在通宝间轻弹,灰烬飘起,形成微型罗盘。指针直指东南——总统府方向。他嚼着最后一颗花生米,雷击桃木粉混着市井烟火气在舌尖炸开,压住了乾坤袋里那缕黑气的躁动。
“五十七分钟,够干三件事。”他声音平静,“第一,稳住时间流;第二,破译量子阵;第三,找到能替命的人。”
“谁替?”彭涵汐问。
“不是谁。”陈清雪打断,“是‘什么’。”
她抬手,开山刀划过虚空,刀锋所过之处,空气泛起涟漪,显出一串纳米级符号——与裂痕中的如出一辙,但排列更密,像某种警告代码。她瞳孔收缩:“这不是风水阵,是防火墙。云顶高原在和量子领域共振,一旦烛台燃尽,信息会瞬间扩散到全球神经网络——所有AI、所有监控、所有生物芯片,都会接收到‘替换指令’。”
“意思是?”刘淑雅舔了舔嘴角的黑血。
“所有人,都会开始寻找‘容器’。”陈清雪冷笑,“签了协议的,魂魄置换;没签的,被选中。这不是永生计划,是批量格式化。”
冉光荣终于站起身,哭丧棒轻点地面,棒尖残留的血迹渗入符阵,星轨浮现,与烛台底座的《河图残卷》纹路对接。他忽然发现,烛泪凝固后,内里浮现出一行微缩文字:癸未年四月二十子时三刻。
1943年8月15日。
招魂舰沉没,核实验启动,时间闭环。
“他们早算好了。”他低笑,“不是失败,是成功。只是把‘永生’做成了‘永囚’,把‘人’做成了‘数据’。”
刘淑雅突然动了。
她扑向第九烛台,五指插入烛泪,抓起一把半凝固的蜡块,狠狠塞进嘴里。牙齿咬碎的瞬间,一股冰流直冲识海,《燃灯古卷》全文爆发,她喉咙里滚出一句古语:
“灯灭者,时逆!”
声波成环,以她为中心扩散,第九烛台火焰骤然停滞,连那三分钟的倒计时都卡住了。祭坛地面微微震动,浮现出半幅《蛰龙睡功图》,纹路与陈清雪高领衫上的图案遥遥呼应,只差最后一线,就能拼合。
彭涵汐猛地抬头,锁阳蛊在眼底燃起幽蓝火光:“她……在用言灵攻击量子场?”
“不止。”陈清雪眯眼,“她在制造局部时间静止——这是量子领域攻击的雏形。”
刘淑雅跪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黑血,眼角血纹如蜘蛛网般蔓延,每一根细丝都浮现出与虚空符号相似的结构。她抬头,声音嘶哑:“我看见了……总统府地下,有座传送阵,用二十四根槐木桩围成,和云顶阵眼一模一样。”
冉光荣眼神一凝。
“传送阵不是用来逃的。”他低声道,“是用来接引的。有人要从负维度回来。”
“谁?”
他没回答,只是将哭丧棒插入地面,三枚通宝围住烛台,重新加固奇门阵。火焰依旧停滞,但通宝边缘开始发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烤过。
“五十七分钟。”他抬头看天,“我们还有五十七分钟。”
陈清雪走回祭坛中央,开山刀插入裂缝,刀身《六韬》残句与虚空符号共振,显出一段隐藏信息——云顶高原的真实坐标,竟与1943年招魂舰沉没点完全重叠。而那艘船的最后航行日志,只有一行字: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
她冷笑:“夜航船……早就到了。”
彭涵汐忽然抬手,子母封魂袋对准虚空,收集飘散的符号碎片。锁阳蛊火焰灼烧,碎片显出模型——一座倒悬的金字塔,由二十四组量子纠缠阵构成,顶端插着九根烛台,每一根都连着一根青铜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一个模糊人影。
“黎波。”她声音发紧,“他的魂魄,是七魄之一的容器。”
刘淑雅还在地上喘,嘴里含着半块未化的烛泪。她突然抬头,金红瞳孔死死盯着第九烛台。
“不对……”她喃喃,“第九根,不是警哨。”
她挣扎着爬起,伸手去拔。
烛台纹丝不动。
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警哨上。血滴落的瞬间,哨子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是某种回应。紧接着,烛台底座缓缓裂开,露出内层——一枚民国龙洋银币,正面刻着“袁世凯”,背面,却是庹亿帆的皮下河图纹路。
“他早就在了。”刘淑雅笑出声,“不是第九根,是第一根。他才是最初的‘烛台’。”
冉光荣眼神一沉。
“所以倒计时,不是为全球首脑。”他低声说,“是为他复活。”
陈清雪抬手,刑天斧虚劈,斧光扫过祭坛,显出隐藏符文——第九烛台真正的名字,刻在底座内侧:
“永囚·庹亿帆”。
彭涵汐踉跄后退,子母封魂袋差点脱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把《河图残卷》分成二十四块——不是为了藏,是为了拖。每一块,都是延缓复活的锁。
“我们没时间了。”她声音发抖,“锁阳蛊在退化,我的记忆……开始断片。”
刘淑雅突然抬头,金红瞳孔死死盯着虚空裂痕。她张嘴,不是说话,而是吼出一段音节——不是汉语,不是古语,像是某种程序指令,每一个音都带着量子震颤。
“时逆,命替,灯——灭!”
声波炸开,第九烛台火焰剧烈一颤,停滞的时间开始松动。祭坛地面,《蛰龙睡功图》的半幅纹路突然发烫,与陈清雪高领衫内的图案产生共鸣。
冉光荣猛地抬头,哭丧棒星轨狂闪,指向东南。
五十五分钟。
总统府地下,传送阵启动。
刘淑雅嘴角黑血滴落,砸在祭坛上,晕开成一朵花。
她抬起手,指尖对准第九烛台,声音嘶哑:
“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