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咸腥,裹着铁锈与岩浆冷却后的硫味,扑在脸上像被砂纸磨过。钻井平台的钢铁骨架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如同巨兽的肋骨,一根根刺向夜空。刘淑雅的左脸还在渗血,金瞳未散,倒映着海底那张缓缓沉入黑暗的航海图残影——Yh-07,不是终点,是心脏。
她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一股铜锈味。不是幻觉,地脉真的在跳。
“找到了。”冉光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得几乎被海浪吞没。他左手三枚新得的乾隆通宝在指间翻转,耳后那道雷击疤却像活了过来,微微搏动,仿佛与海底某处频率共振。他将一枚通宝轻轻按进疤痕,皮肤瞬间泛起焦黑纹路,像被无形电流灼烧。
“心锚不是平台本身,”他眯起眼,“是它踩着的那根‘龙筋’。”
陈清雪没说话,只将爆珠香烟咬在齿间,火光一闪,烟雾升腾。她吐出一口,妖仙血的气息混入烟流,竟在空中凝成半幅太极图,缓缓旋转。烟雾所过之处,平台表面的水泥层开始龟裂,露出底下被掩埋的乾位缺口——一道八卦阵眼的轮廓,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烫。
“现代人真会藏。”她冷笑,抬手拔出开山刀。
刀锋划过水泥,九鼎纹骤然共鸣,嗡鸣如龙吟。刘淑雅冲上前,一把夺过刀柄,反手刺入阵眼。刀身没入三寸,海水突然翻涌,形成一道逆旋的微型漩涡,刀柄刻痕渗出的黑血一滴入水,便化作金色丝线,被地底吸走。
“成了。”她喘着,左脸酒窝裂开一道细缝,黑血转金,像是封印松动。
海底震动,八卦阵眼彻底开启,地气如泉喷涌。平台底部,一条青铜锁链自海床深处缓缓升起,链节上刻满龙纹,每一道都与建文帝衮服上的图腾分毫不差。锁链出水时,海面竟无波澜,仿佛它本就不属于这时代。
彭涵汐靠在平台边缘,脸色惨白如纸。锁阳蛊的反噬已爬满脊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慢,像一台老旧的留声机,唱针卡在沟槽里。可她还是撑着站直了,指尖颤抖着伸向那条锁链。
“别碰!”冉光荣低喝。
太迟了。
彭涵汐的指尖刚触到青铜,整个人猛地一震,瞳孔骤缩。她没倒下,反而站得更稳,仿佛被某种力量钉在原地。她的眼睛睁着,却已看不见现实——眼前是战火纷飞的靖难战场,钟楼高耸,铜钟未响,指针却停在“2023年4月20日04:43”。
“时间……错位了。”她喃喃,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陈清雪立刻冲上前,开山刀横插在彭涵汐与锁链之间,刀身浸染妖仙血,瞬间泛起赤光。地脉波动被短暂压制,彭涵汐的身体晃了晃,终于脱力跪地,可她的手仍死死抓着锁链,指甲崩裂,血染青铜。
“她还在里面。”陈清雪盯着彭涵汐失焦的双眼,“意识被锁了。”
“那就拉回来。”冉光荣冷笑,哭丧棒一挑,三枚通宝飞出,呈“品”字形钉入平台甲板。他低喝一声,雷击疤再次发烫,残存的天雷之力顺着通宝引下,直击海面。漩涡被强行压平,锁链的上升速度减缓。
刘淑雅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锁链龙纹上。她不是在祭,是在啃——牙齿嵌入青铜,像噬骨的野兽。鲜血顺着纹路流淌,刹那间,她脑中炸开一幅画面:深海之下,一座青铜基座静静矗立,其形与饕餮鼎如出一辙,正缓缓吸收地脉能量。
“不是陵墓……”她吐出一口带血的碎牙,“是‘器座’。有人把鼎的力量,嫁接到了钻井平台。”
话音未落,平台中央突现一道冲天光柱,直贯云霄。光中人影模糊,却能看清那身海派西装的剪影,袖口龙洋银币反光,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庹亿帆。
“他没来。”陈清雪眯起竖瞳,“是投影。但……真实感太强。”
冉光荣撕下《奇门遁甲》最后一页,裹着一把花生米,狠狠掷向光柱。纸页遇光自燃,阴火呈幽蓝,短暂凝实幻影轮廓。那身影抬手,指尖轻点虚空,仿佛在调试某种仪器。
“他在校准。”刘淑雅忽然道,“校准地脉与时间的共振频率。”
“所以锁链不是为了拉出什么,”陈清雪冷笑,“是为了‘接通’。”
她抬刀,不是劈向幻影,而是将刀尖插入自己影子。妖仙血顺刀而下,影中泛起涟漪,浮现出平台内部结构——中央控制室下方,赫然有一青铜基座,与饕餮鼎底纹完全一致,正与锁链末端咬合。
“Yh-07不是钻井平台。”冉光荣低语,“是‘插座’。他们把龙脉当电线,给某个东西供电。”
彭涵汐终于挣脱幻境,跌坐在地,嘴角溢血。她抬手,从旗袍内袋摸出那枚民国龙洋银币,轻轻放在甲板上。银币滚了一圈,停在八卦阵眼边缘。
“我父亲……”她声音沙哑,“当年签的不是命令,是‘启动协议’。”
“所以你家传的《河图残卷》,”冉光荣盯着她,“根本不是破解之法,是钥匙。”
彭涵汐没回答,只将银币推向锁链。金属相触,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开关被按下。
光柱中的庹亿帆幻影忽然转头,目光穿透虚空,直视众人。他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三个字:
“时辰已到。”
刹那间,平台所有灯光熄灭,唯有光柱更盛。锁链剧烈震颤,海底传来低沉轰鸣,仿佛地核深处有巨兽苏醒。刘淑雅的金瞳再次流血,可她死死盯着锁链末端——那里,一串铭文缓缓浮现:
Yh-07=dAt
黎波·壬午
“黎波……”陈清雪瞳孔一缩,“他的命格,是锁链的‘认证码’?”
“不止。”冉光荣突然笑了,笑得瘆人,“他是‘活体钥匙’。魂魄被置换,肾衰是假象,真正被抽走的,是命格对应的那一缕龙气。”
海风骤停,连浪声都仿佛被吸走。光柱中的庹亿帆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象牙烟嘴,轻轻含入口中。他深吸,烟嘴却未燃,只有一缕黑雾从嘴边溢出,化作人皮鼓的轮廓,隐约传来三更鼓声。
“阴债阳偿。”刘淑雅喃喃,“血偿不过三更鼓。”
“他们要用黎波的魂魄,启动整个阵列。”陈清雪握紧刀柄,“Yh-06是诱饵,Yh-07才是开关。”
彭涵汐挣扎着爬起,指尖颤抖着抚过锁链上的铭文。她忽然一顿,声音极轻:“等等……黎波的生辰是壬午,可这上面……”
她抬头,看向陈清雪:“壬午是‘马’,可锁链纹路里,藏着一个‘未羊’的暗记。”
“什么意思?”刘淑雅问。
“意思是他根本不是认证目标。”彭涵汐眼神锐利,“他是替身。真正的‘壬午’,是……”
她话未说完,锁链突然剧烈抖动,整座平台发出金属撕裂的尖啸。光柱中的庹亿帆缓缓摘下烟嘴,嘴角扬起。
他抬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腕表。
表盘停在:2023年4月20日04:43。
与幻境钟楼指针,分秒不差。
彭涵汐的银币突然自燃,火光中,她看见自己父亲的笔迹浮现在空中,写的是同一行时间。
“他早就知道。”她喃喃,“他知道我们会来,知道我们会破阵,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冉光荣猛地将哭丧棒插入甲板,通宝震颤,八卦阵眼再次发烫。他盯着光柱,一字一句:
“所以他不怕我们找到心锚。”
“他怕的,是我们不知道——心锚早就醒了。”
刘淑雅的金瞳猛然收缩。
她看见了。
在海底最深处,那条锁链的尽头,并非青铜基座。
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由地脉熔岩构成的巨大竖瞳,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