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寒气尚未散尽,碎裂的玄冰如星屑悬浮在半空,每一粒都映着石门上那道蜿蜒的裂痕。半枚龙洋银币嵌在石缝深处,双龙缠绕的纹路被黑曜石包裹,像一只沉睡的眼。冉光荣的耳后疤痕仍在跳动,不是痛,而是一种近乎共振的麻痒,仿佛那枚银币正隔着时空与他血脉低语。
他握着斩龙刃,刃身漆黑如墨,刃纹似雷火游走,顶端的“千面罗刹”图腾微微翕张,蛇眼猩红,青铜面具嘴角咧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警告。
“这门后头,不是墓。”陈清雪低声道,手指抚过开山刀上的《六韬》残句,刀身微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瞳孔深处,竖瞳悄然浮现,金光流转,却不敢直视石门后的黑暗——刚才那一眼,意识差点被抽离,像是撞进了一堵活的墙。
彭涵汐的罗盘指针逆旋七度,停住不动。她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那逆旋的指针依旧固执地指向“死门”。她没说话,只是将子母封魂袋轻轻夹在腋下,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
刘淑雅站在最后,左脸酒窝处的血纹微微发烫。她没动,但五色土在足底悄然聚拢,像一层薄茧,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量子符。”冉光荣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将三枚乾隆通宝从掌心取出,嵌入斩龙刃脊背的凹槽。铜币与刃身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锁扣归位。他从乾坤袋抓出一把辟邪砂,混着裹了《奇门遁甲》残页的花生米,扬手撒向石门裂痕。
纸灰未燃,却在空中划出一道淡金色轨迹,如星轨般缠绕石门。那轨迹最终汇聚成一个“天心”符阵,悬于裂口上方,微微震颤。
“天心引路。”他低语,“不是开门,是骗门。”
符阵落下,触到石门的刹那,半透明的膜状屏障浮现,如水波荡漾,泛着幽蓝微光。那不是实体,也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场”——触之即反弹意识,看之即扭曲记忆。
陈清雪瞳孔一缩,竖瞳金光暴涨,强行内视屏障内部。她只看到一瞬——无数交错的光路,如神经网络般跳动,节点处浮现出极短暂的德文编码:“q-7”。下一秒,她的意识如被电击,喉头一甜,差点呕出血来。
“别硬看。”冉光荣一把扶住她肩膀,指尖在她后颈轻点三下,封住涌泉穴,“这玩意儿吃神识,不吃肉身。”
彭涵汐咬破指尖,以血为引,罗盘倒转三圈,指向斩龙刃。她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罗盘指针猛然一颤,逆旋的七度竟缓缓回正。
“它在被人操控。”她声音发紧,“不是自然形成的屏障,是‘活’的。”
冉光荣冷笑:“活的才好办。”
他退后半步,将斩龙刃高举过顶。三枚乾隆通宝在刃脊嗡鸣,与耳后疤痕共鸣,形成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脊椎直冲脑门。他闭眼,再睁眼时,瞳孔深处竟浮现出与斩龙刃同源的蛇形图腾。
“守。”陈清雪低喝,开山刀在地上划出一个“守”字,金光渗入地缝,稳住四人神识。
冉光荣挥刃而下。
斩龙刃尖端的“千面罗刹”图腾骤然嘶鸣,蛇眼猩红大睁,青铜面具咧嘴狂笑。刃锋劈开量子屏障的瞬间,那层膜状结构如玻璃般碎裂,碎片悬浮半空,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1943年的上海滩、津门码头的浓雾、纳粹军官的侧脸、青帮头目的礼帽……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石门后的空间暴露在眼前。
那是一棵青铜树。
高约三丈,通体漆黑,枝干扭曲如龙蛇缠绕,树皮上蚀刻着百具人体经络图,每一道纹路都随某种无形的呼吸明灭闪烁。靠近者,意识立刻被拉入幻境——冉光荣看见玄相阁大火重燃,火焰中母亲的手伸出瓦砾,指尖焦黑;彭涵汐听见父亲在耳边低语:“涵汐,别解那卷……”;刘淑雅左脸酒窝渗血,幻觉中妹妹被水猴子拖入海河,手腕上缠着的,正是她如今佩戴的太极刺绣高领衫。
“断它!”陈清雪怒吼,强行睁眼,竖瞳金光如刀,扫过树干。那百具经络图的明灭节奏瞬间停滞,幻境退散。
冉光荣没等她说第二遍。
哭丧棒脱手而出,钉入树干三寸,棒身噬魂纹与青铜树的脉络产生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双手握紧斩龙刃,猛斩主根。
“咔——”
一声闷响,如骨断裂。
断口处没有流出树脂,而是喷出一叠泛黄的账册,墨迹未干,封面印着“青帮·沪字柒号”。账册落地,自动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1943年7月14日,津门码头,纳粹代表冯·克劳斯与青帮杜先生会面,交易内容:龙脉坐标、活体风水仪、第七祭坛开启权。”
陈清雪俯身拾起账册,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一段记忆涌入——
昏黄煤油灯下,黎波坐在石桌前,警枪摆在一旁,枪身黄页编号泛着油光。他正用钢笔记录:“龙脉断点坐标:北纬39.12,东经116.45,津门地底,第七祭坛。”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勿信双生子,一人已死,一人是鬼。”
摩斯密码藏在笔画粗细之间。
“双生子……”她喃喃,“黎队有兄弟?”
彭涵汐脸色骤变,镜片后的目光剧烈波动。她父亲的笔记里,也曾提过“双生祭”,用活人替身混淆天机,代价是魂魄不全。
“别管这个。”冉光荣盯着青铜树断根处,“重点是——这账册,是1943年的,但它墨迹未干,纸张没脆,像是刚写完的。”
他话音未落,断根处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血色藤蔓如血管搏动般探出,表面浮现出《轩辕真经》古篆,字字如咒,形成精神压制。藤蔓直取刘淑雅脚踝,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刘淑雅本能后撤,五色土在足底凝成薄盾。藤蔓刺来,土盾瞬间被贯穿,如纸糊般脆弱。
陈清雪反应极快,刑天斧虚影横扫而出,金光如刃,斩断藤蔓三尺。断口喷出黑雾,雾中显出残缺星图——与彭涵汐河图残卷的角度偏差七度。
“又是七度……”彭涵汐低语,罗盘指针再次逆旋,却只转了半圈便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被斩断的藤蔓并未落地,而是如活蛇般缩回裂缝。就在它即将消失的刹那,藤髓中闪过一道印记——通天教主的符纹,与哭丧棒顶端的噬魂纹同源。
冉光荣的哭丧棒突然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去,棒身纹路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唤。
刘淑雅捂住左脸,酒窝处的血纹蔓延至眼角,她盯着那道裂缝,喃喃道:“它……在等我。”
陈清雪将账册塞进警服内袋,开山刀横在身前,目光死死盯着裂缝。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某种活体阵法的触须,专为吞噬特定血脉而生。
彭涵汐取出一枚民国铜钱,投入裂缝。铜钱刚入,瞬间锈蚀成灰,随风飘散。
“时间不对。”她声音发冷,“不是1943,也不是现在……是‘夹层’。”
冉光荣握紧斩龙刃,耳后疤痕再次跳动。他看向刘淑雅,又看向那道裂缝,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青铜树,不是封印,是钥匙。
而刘淑雅,是它等了七十年的“开锁人”。
他抬起斩龙刃,刃尖指向裂缝,声音低沉:“下次,别让它碰到你。”
刘淑雅没说话,只是五色土在足底重新聚拢,比之前厚了一寸。
陈清雪深吸一口气,竖瞳金光微闪,准备再次出斧。
彭涵汐的罗盘指针突然静止,指向正北。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动。
藤蔓再次探出,这次不止一条,而是三根,呈品字形扑来,目标明确——刘淑雅的咽喉、心脏、脚踝。
陈清雪挥斧,冉光荣掷棒,彭涵汐撒符。
金光、黑影、血符交织成网。
藤蔓被斩断两根,第三根却在半空扭曲,避开了所有攻击,直逼刘淑雅面门。
她闭眼,五色土自眉心涌出,凝成一面小盾。
藤蔓撞上盾面,发出“嗤”的一声,如热铁入水。
盾面开始融化。
刘淑雅睁开眼,左脸酒窝渗出的血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地面,晕开一朵暗红。
藤蔓退却,缩回裂缝。
裂缝缓缓闭合,最后一瞬,藤髓中的通天教主印记与哭丧棒顶端的噬魂纹同时亮起,短暂共鸣。
冉光荣的斩龙刃微微震颤,刃尖的“千面罗刹”图腾嘴角咧得更开,仿佛在笑。
陈清雪收斧,指尖抚过开山刀上的《六韬》残句,低声问:“它为什么只对她出手?”
彭涵汐没回答,只是看着罗盘,指针依旧指向正北,纹丝不动。
刘淑雅抬手,抹去脸上的血,五色土在她掌心凝成一颗小球,球心隐约浮现出德文编码“q-7”的轮廓。
她盯着那颗土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它认得我。”
冉光荣站在青铜树前,斩龙刃垂地,刃尖轻颤。
石门裂痕依旧,半枚龙洋银币嵌在黑曜石中,纹路清晰。
他的耳后疤痕,突然不再跳动。
而是开始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