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雾散后的静,像一口倒扣的铜钟,沉得压人耳膜。隧道光幕依旧悬在悬棺前,泛着冷铁般的青灰光泽,玻璃舱内的克隆体掌心仍贴着壁,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感应某种频率。刘淑雅瘫坐在地,左脸血纹如蛛网蔓延至颈侧,皮肤下隐隐鼓动,似有活物欲破皮而出。她喘着粗气,指尖抠进石缝,指甲崩裂,渗出的血竟泛着幽蓝微光。
冉光荣蹲下,将三枚乾隆通宝依次压在残卷四角。那本从棺底夹层取出的无字书册,此刻正微微震颤,封面古篆如虫蚁爬行,扭曲成无法辨识的乱码。
“别看。”他低声说,左手拇指在哭丧棒顶端轻旋,噬魂纹顺着木纹缓缓游走,“这玩意儿吃神识,你多盯一秒,它就在你脑子里多埋一根刺。”
陈清雪站在他身后,开山刀横于臂前,刀面《六韬》残句泛起微弱金光。她没说话,只是将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划,血珠滚落,滴在残卷上方。血未散,反而悬浮半空,凝成一个“镇”字,如符印般压下。
纸页骤然安静。
彭涵汐摘下双层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目光已落在残卷边缘一处细微刻痕上——那是一道“艮”位锁灵咒的变体,纹路中嵌着半枚龙洋银币的拓印。
“民国三十一年。”她喃喃,“又是这个年份。”
刘淑雅咬破舌尖,混着尸毒的血雾喷向残卷。刹那间,纸页泛起青铜光泽,文字重组,浮现出一行古篆:“遁甲天书·残章·昆仑归藏位”。
立体星图自纸面升起,二十八宿倒悬排列,中央一点,正对昆仑山巅。星轨与地脉交汇处,赫然浮现一座祭坛轮廓——其卦象结构,竟与天津爆炸案地底发现的青铜卦盘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冉光荣眯眼,“是同一个阵眼,两个出口。”
陈清雪盯着星图,瞳孔微缩。她闭眼,再睁时,竖瞳已现,寒光如刃。她抬手,指尖顺着星图轨迹划过,最终停在祭坛正中。
“长生阵的根,扎在昆仑。”
话音未落,残卷突然剧烈震颤,一行血字浮现:“血启九门,骨承星轨,非噬魂者不可解。”
刘淑雅低笑一声,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它认我。”
她将手掌覆上残卷中央,五指张开,血纹如藤蔓般缠绕纸页。星图骤然放大,昆仑祭坛细节清晰浮现——九根石柱环绕中央地穴,柱身刻满人皮鼓纹,鼓面绷紧,隐约可见人脸轮廓。
“夜航船的人皮鼓……”彭涵汐声音发紧,“他们早就在那儿了。”
“不止是鼓。”冉光荣忽然开口,目光锁定星图边缘一处微小裂痕,“看这儿——地脉断层,灵气逆流,像是有人用刑天斧劈过。”
陈清雪眼神一动。
她缓缓抽出开山刀,刀锋在掌心一旋,反手插入地面。刀身没入三寸,泥土裂开蛛网状纹路。她闭目,竖瞳内视,妖仙血脉随心跳震荡,刀气顺着地脉延伸,直抵昆仑虚影。
“我在找门。”她低语,“现在,门开了。”
刀光暴涨,虚空撕裂,一道裂缝浮现。裂缝中,没有实景,只有一面巨大的人皮鼓悬浮半空,鼓面渗血,音律低沉,与刘淑雅的心跳完全同步。
画面显现——民国三十一年,昆仑雪夜。
九名黑袍人围立祭坛,中央地穴深不见底。一人抬着裹尸布缓步上前,布角翻飞,露出半枚龙洋银币——双龙缠绕,中间“民国三十一年”字样清晰可辨。
冉光荣瞳孔一缩。
“庹亿帆的袖扣。”
彭涵汐迅速从子母封魂袋中取出一枚民国铜钱,掷入裂缝。铜钱刚触鼓面,瞬间锈蚀成灰,飘散如尘。
“时间确认。”她沉声道,“这不是幻象,是实录。”
鼓声骤强,刘淑雅猛然跪地,五感错乱——她看见血是黑的,听见风是甜的,嗅到雪的气息,竟是母亲坟前烧纸的味道。
“别听!”陈清雪厉喝,竖瞳凝光,刀气横扫,将鼓声震散一瞬。她闭目内视,剥离音波侵蚀,终于看清鼓面深处隐藏的画面——那具裹尸布下,并非尸体,而是一个活着的男人,双眼紧闭,皮肤泛着青铜光泽,胸口微微起伏。
“活人封印。”冉光荣冷笑,“夜航船拿活人当阵桩,难怪能续命百年。”
彭涵汐盯着祭坛地面,忽然发现地穴边缘刻着一行小字:“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
“他们的规矩。”她低语,“每甲子一次,以横死者天灵盖祭鼓,换一次长生契机。”
话音未落,悬棺阵突然震颤。地面裂开五道缝隙,五色石柱冲天而起——金白、木青、水黑、火赤、土黄,按“金克木、水克火”倒序运转,灵气逆冲,形成五行绞杀阵。
彭涵汐罗盘指针狂转,随即逆旋,灵力反噬,她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雾。
“反向五行杀阵!”她踉跄后退,“不是攻人,是清场——要灭掉所有外来者!”
冉光荣挥动哭丧棒,噬魂纹引动雷弧,直击水柱。雷光炸开,水柱崩裂,可瞬间又重组,水流如蛇,反扑而来。
陈清雪斧劈金柱,刀气斩断石柱顶端,可断口处迅速再生,金光更盛。
“砍不断!”她低喝,“这阵在吸我们的灵力!”
刘淑雅抬头,血纹已蔓延至肩胛,皮肤下鼓动愈发剧烈。她缓缓站起,走向中央土柱。
“你们破不了。”她说,“因为阵眼,认我。”
她将手掌按在土柱上,五色土自伤口涌出,如活物般缠绕全身。皮肤迅速石化,裂纹中透出微光,像琉璃般透明。她站在阵心,如一尊石像,硬生生扛住五行气流绞杀。
“我在替你们扛命!”她嘶声喊出,声音已不似人声,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五色土裂开一道缝隙,下方,赫然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尽头幽深,隐约可见青铜门轮廓。
陈清雪瞳孔一缩。
那门的纹路,与克隆体玻璃舱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冉光荣抹去耳后血迹,将三枚乾隆通宝重新嵌入哭丧棒。铜币表面,噬魂纹与棒身完全吻合,仿佛本就是一体。
“这棒……”他低语,“不是封印,是钥匙。”
彭涵汐盯着刘淑雅石化的脸,忽然发现——在那冰冷的石质皮肤下,左脸颊处,竟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轮廓。
与陈清雪妹妹的,一模一样。
“血脉共鸣。”她喃喃,“她不是容器……她是锚点。”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锋指向石阶深处。
“下去。”
冉光荣点头,哭丧棒轻点地面,雷弧在棒尖跳跃。
彭涵汐将子母封魂袋背好,骷髅头在袋中微微转动,眼窝朝向石阶。
刘淑雅站在阵眼,石化身躯如盾,五色土裂缝中,幽光涌动。
就在这时,石阶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
咚。
像有人用指节,叩了叩青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