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雾气如活物般自地面缝隙蜿蜒而出,带着金属锈蚀与腐骨混合的腥气,缠上刘淑雅脚踝。她没退,反而将哭丧棒再往地底深插半寸,噬魂纹在棒身游走,像蛇吞食雾流,一圈圈收紧。地动仪的摆锤已不再指向昆仑,而是疯狂旋转,仿佛被某种更高维的律动牵引。
头顶悬棺开始同步震颤,棺中枯骨眼窝里的幽蓝磷火次第亮起,二十八点寒光在浓雾中勾连成线,竟浮现出一幅缓缓旋转的星图投影——那是“二十八宿”,却非正位排列,而是倒悬逆走,每一颗星都拖着血丝般的尾迹,如同被撕裂的天幕正在跳舞。
“天魔舞……”彭涵汐扶了扶眼镜,双层镜片后瞳孔剧烈收缩,“这不是星象,是咒阵。”
话音未落,陈清雪猛然抬手按住左眼。竖瞳在她眼中完全成型,无痛,自发,像早已觉醒的野兽终于睁眼。她没察觉自己掌心渗血,开山刀自动出鞘半寸,刀面《六韬》残句泛起微光,与星舞节奏隐隐共振。
“它在拉我。”她低声说,声音却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这舞……我练过。”
冉光荣猛地拽住她手腕:“别看!那是记忆陷阱!”
可已经晚了。
星舞投影忽然加速,二十八具枯骨同时抬起手臂,指尖划空,划出诡异弧线,竟与dNA双螺旋结构的残影重叠。陈清雪的竖瞳骤然收缩,倒映出那虚影——碱基对排列成河图数列,螺旋缠绕处,赫然是“癸亥”地支的篆形。
她没喊疼,也没失控,只是缓缓抬起刀,刀光横扫。
星舞节奏,断了0.7秒。
就在这零点七秒的静滞中,雾气翻涌,墓心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幽光自下透出,像是某种隧道正在成型。
“它认得这个频率。”刘淑雅喘着气,嘴角血丝不断渗出,尸毒已爬至耳根,“和锁阳蛊发作时……一样。”
彭涵汐迅速从公文包中取出子母封魂袋,指尖蘸血在袋口画符。骷髅头从内浮现,张口咬住一缕逸散的雾气,随即剧烈震颤,眼窝中浮现出断续画面:雪原、铁塔、玻璃舱、心跳监测仪的绿线——现代科技与古老符咒共存的空间。
“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她声音发紧,“是‘被折叠的现在’。磁场频率……和1943年柏林地下实验室一致。”
冉光荣盯着那道幽光裂缝,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发烫。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个面,其中一枚竟浮现出细密刻痕——那是哭丧棒上的噬魂纹,此刻正缓缓爬过铜币表面,像某种寄生图腾正在觉醒。
他没说话,只把铜币攥得更紧。
“要进吗?”刘淑雅问,声音沙哑。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那一刻,隧道成形。
幽光暴涨,雾气被吸向裂缝中央,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透过光幕,众人终于看清另一端——
青藏高原,暴风雪夜。
一间孤立的考察站,外墙覆满冰壳,内部灯光昏黄。中央实验舱是全透明玻璃结构,舱内躺着一人,面容沉静,眉眼与陈清雪六岁前的照片几乎一致——那是她妹妹,被水猴子拖走的妹妹。
可左脸酒窝处,却蔓延着蜘蛛状血纹,与刘淑雅眼角的尸毒印记,一模一样。
“她……有我的特征。”刘淑雅喃喃。
陈清雪死死盯着玻璃舱,手指无意识摩挲刀柄。她没流泪,也没颤抖,只是缓缓摘下别在领口的爆珠香烟,含入口中,点燃。
烟雾升起,本该散开,却在空中凝成两个古篆——“癸亥”。
几乎同时,玻璃舱内,那克隆体的眼睑,轻轻颤了一下。
“它听见了。”彭涵汐低声道,“不是语言,是基因共鸣。”
冉光荣突然抬脚,欲冲入隧道。
“别!”彭涵汐厉喝,“磁场同步率97.3%,破坏结构会引发量子塌缩!整个空间都会被抹除!”
可冉光荣不管,哭丧棒高举,就要砸向玻璃。
就在棒尖即将触碰光幕的刹那——
刘淑雅突然跪地,五感倒转。
她看见声音是红色的,听见光线是咸的,嗅到陈清雪的烟味,竟尝出母亲煮的姜汤味道。
“她在后面……”她喃喃,“我妈妈……在玻璃后面呼吸……”
彭涵汐迅速将手贴上她后颈,封魂袋贴住她脊椎,骷髅头咬破她一滴血,强行打断幻觉。刘淑雅浑身抽搐,冷汗浸透衣衫,可眼神却清明了几分。
“不是幻觉。”她喘着,“是记忆……被种进去的。”
陈清雪看着烟雾凝成的“癸亥”二字缓缓消散,又看着克隆体眼睑再次轻颤。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没再点第二支烟,而是缓缓闭上双眼。
竖瞳在眼皮下转动,她以意念凝视那克隆体的虹膜。
放大,再放大。
在瞳孔最深处,她看到了——
一圈微型河图编码,嵌在虹膜纹理中,像一道无法破解的生物密钥。而编码的起始点,正是“艮”位,与紫禁城八处能量节点完全对应。
“他们不是在造人。”她睁开眼,声音冷得像冰,“是在造钥匙。”
彭涵汐立刻取出罗盘,对准隧道入口。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癸亥”方位,与悬棺刻文、烟雾显字、地动仪摆动,全部同步。
“时间锚定。”她低语,“这隧道不是随机开启的,是被‘基因锁’主动唤醒的。”
刘淑雅挣扎着站起,从衣襟掏出那本《长生术》残卷。最后一页的“第七重星轨”三字,已被她的血晕染开。她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噬魂者可启……”她轻声念,“我吃了棺木,吃了雷弧,吃了纸钱……现在,连我的血,都在认这把锁。”
她抬头看向陈清雪:“你要进去吗?”
陈清雪没回答。
她只是将开山刀收回枪套,取下第二支爆珠烟,含在唇间,却不点燃。
她知道,这一根,不能随便用。
冉光荣终于收了哭丧棒,可耳后疤痕渗出的血,已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摸了摸那枚发烫变形的乾隆通宝,悄悄塞进乾坤袋最底层。
“我们得有人进去。”彭涵汐说,“但不能是冲动,得是信号。”
“我来。”陈清雪说。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隧道光幕。
没有破坏,没有冲击,只是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窜入体内。她瞳孔一缩,竖瞳瞬间扩散至整个眼球,却未失控。
她“看”到了。
克隆体的意识并未沉睡,而是在等待。等待一个特定的频率,一个特定的血型,一个特定的瞳孔震动模式。
——等待她。
她缓缓张口,吐出一口气。
气流拂过唇间未点燃的爆珠烟,烟丝微颤,却没有凝字。
可玻璃舱内,克隆体的睫毛,忽然颤了三下。
同一瞬间,陈清雪腰间的开山刀,自行震颤三下。
彭涵汐迅速记录下这个频率:0.3秒间隔,三次短震,与刑天斧虚影的召唤节奏完全一致。
“它认识你的武器。”她说,“不是认识你,是认识‘那个状态下的你’。”
刘淑雅忽然道:“也许……它就是你。”
陈清雪没反驳。
她只是抬起手,再次触碰光幕。
这一次,她主动释放了一丝妖仙血脉的气息。
幽光骤然扩张,隧道口扩大三倍,内部结构清晰可见——玻璃舱旁有台量子计算机,屏幕上滚动着基因序列,其中一段被高亮标注:
基因锁第七重激活序列:
虹膜河图编码 + 妖仙竖瞳共振 + 噬魂者血祭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宿主匹配度:98.7%。
启动倒计时:03:00:00。”
倒计时正在跳动。
陈清雪收回手,转身看向众人。
“它不是克隆体。”她说,“是容器。和刘淑雅一样。”
刘淑雅低头看哭丧棒,噬魂纹已爬至指尖,像在催促。
“那我们呢?”她问,“是钥匙,还是锁?”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玻璃舱内,克隆体缓缓睁开了眼。
瞳孔初现时是正常的圆形,可下一秒,竟自主收缩,化作一道竖线——与陈清雪的竖瞳,完全同步。
她没有坐起,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望向隧道这一侧,目光精准落在陈清雪脸上。
然后,她动了动嘴唇。
没出声,但口型清晰可辨:
“姐姐……你迟到了。”
陈清雪的指尖猛地一颤。
她终于点燃了那支爆珠烟。
烟雾升起,这一次,凝成的不是字。
而是一道符。
一道只有哭丧棒传人才能认出的——招魂引。
冉光荣瞳孔骤缩,下意识摸向乾坤袋。
可还没等他反应,那道符烟竟被隧道吸走,直冲玻璃舱。
克隆体抬手,指尖轻触舱壁。
烟符融入玻璃,瞬间扩散成一片血雾般的纹路,竟与哭丧棒上的噬魂纹,完全一致。
刘淑雅手中的棒子,突然剧烈震颤,仿佛在呼应。
陈清雪盯着克隆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到底是谁?”
克隆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她没回答。
只是抬起手,掌心朝外,贴在玻璃上。
五指张开,像在隔空握手。
陈清雪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相对。
两双手,隔着时空,隔着隧道,隔着基因与命运,缓缓靠近。
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
克隆体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她另一只手,悄然握住了舱内床下藏着的一把短斧。
斧刃上,刻着半句《六韬》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