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割开紫禁城上空最后一层雾纱。八尊脊兽的影子在青石广场上缓缓拉长,拼成一个“令”字,仿佛天地间最后一道封印正在苏醒。风穿过檐角铜铃,发出断续的颤音,像是某种倒计时的滴答。
冉光荣蹲在太和殿前,指尖轻触地面三枚乾隆通宝。铜钱边缘已泛出暗红,像是吸饱了地脉的血。他没抬头,只是将左手缓缓收回袖中,掌心那枚刻着“黏杆令”的通宝微微发烫——它不再只是信物,而是阵眼的钥匙。
“雷要来了。”他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卷走。
陈清雪站在他身后半步,开山刀横于身前,刀面《六韬》残句最后一笔仍黯淡无光,但她右眼的竖瞳却已完全裂开,裂纹中浮现出逆向流转的卦象。她没说话,只是将刀尖轻轻点地,一缕血丝从掌心滑落,渗入石缝,瞬间被某种无形之力吸走。
彭涵汐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嘴角血迹未干。她摘下碎裂的眼镜,任青铜色的视线扫过脊兽群。子母封魂袋在她膝头微微震颤,袋中骷髅头无声开合,像是在咀嚼即将到来的雷霆。锁阳蛊的毒性在她体内翻涌,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纹,但她只是冷笑一声,从旗袍内袋抽出一页泛黄的星图草稿。
“癸亥子时,血偿三更鼓——非咒,乃令。”她低声念出父亲的笔迹,“他们不是在祈求天雷,是在召唤。”
话音未落,天穹骤然变色。
乌云如铁幕压顶,自西北疾涌而来,云层深处,紫电如蛇游走,发出低沉的轰鸣。八尊脊兽口中的青铜齿轮同时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齿轮中央,一道细如发丝的雷链悄然成型,自万字符中心缓缓垂落,直指地脉深处。
“它要通了。”冉光荣猛地起身,三枚通宝离地飞旋,按“离”“震”“艮”三卦位钉入石缝。地气微震,乾坤袋中十二种辟邪砂自动溢出,在空中凝成一道残缺的八卦阵,短暂阻隔了雷链下坠之势。
但这只是延缓。
雷链触地刹那,整座紫禁城的地基猛然一沉。陈清雪瞳孔骤缩——她看见雷链并非通往地底,而是刺入了一道看不见的时空薄膜。那薄膜之后,隐约浮现出岭南山影与民国风格的骑楼轮廓,耳边甚至掠过一段粤语童谣:“月光光,照地堂……”
“1943年。”她咬牙,“韶关。”
雷链已成,万字符阵列彻底激活,能量正顺着地脉流向津门三十七号仓的青铜门。若不截断,整个龙脉将沦为敌人的启动程序。
“清雪。”冉光荣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赴死,“你得斩它。”
她没问为什么。她知道,只有她的刀能破开雷链与时空的连接——因为她的血脉本就属于那个被篡改的历史。
她一步踏出,开山刀高举,刑天斧虚影在身后轰然显现。刀锋划过掌心,鲜血洒在《六韬》残句上,文字骤然亮起,如烽火点燃。她纵身跃起,刀光如斩天之刃,直劈万字符中心脊兽。
刀锋切入兽口青铜齿轮的瞬间,雷链崩断。
一道紫电如怒龙腾空,直劈而下,轰击在太和殿前广场。青石炸裂,符文自焦土中浮现,呈环形蔓延,竟是上古雷篆——天道反噬,已成自维持法阵。
彭涵汐猛地扑向阵心,子母封魂袋张开,袋中骷髅头咬住第一笔雷篆,硬生生阻断了符文闭环。她喉头一甜,鲜血喷在骷髅额骨上,那骨头竟开始融化,发出滋滋声响。
“撑不住……”她喘息,“这雷不是自然之雷,是‘刑天罚’!”
冉光荣没看她,只是从怀中抽出《奇门遁甲》最后一页,撕下,裹着一把花生米,掷入阵心。书页燃起青焰,火光中,花生米炸开,化作九点星芒,暂时封印了符文蔓延。
“刘淑雅!”他突然吼道。
人群后方,一道纤细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她左脸颊的酒窝微微凹陷,眼角已浮现出蜘蛛状血纹。她没说话,只是张开嘴,一口咬住那道尚未消散的雷弧。
“你疯了?!”陈清雪厉喝。
但刘淑雅没松口。雷弧在她齿间炸裂,尸毒与天雷在体内碰撞,五感瞬间炸开。她看见极光下的巨型祭坛,祭坛中心跪着一名裹尸布的女人,双手托举青铜司南,司南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北极冰盖下的某个坐标——那里,埋着一尊与故宫脊兽同源的青铜鼎。
“北极……”她吐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浮现出半片雷篆,“庹亿帆的母亲……在布阵……”
话音未落,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但嘴角却扬起一丝笑。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怪物,而是钥匙。
冉光荣低头看她,眼神复杂。他没扶她,只是将哭丧棒插入雷击点。棒身触地刹那,紫电如潮水涌入,棒体微微震颤,表面浮现出从未显现的纹路——那是一道蜿蜒的噬魂纹,形如蜈蚣,口衔雷珠,正缓缓游动。
“原来你一直藏着。”他低声说。
陈清雪站在雷柱边缘,竖瞳锁定雷链残余轨迹。她看见那能量并未消散,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汇聚于时空薄弱点。她举起开山刀,刑天斧虚影再度显现,刀锋指向雷柱中段。
“这一次,”她说,“我们不是切断,是引爆。”
她猛然挥刀,斧影劈开雷柱,将能量强行导向断裂的脊兽口。八尊兽首同时震颤,口中齿轮逆向旋转,雷能汇聚成束,轰然炸向时空裂隙。
紫光炸裂,气浪如潮。
一道裂缝在空中缓缓开启,边缘扭曲如烧熔的玻璃。风从中涌出,带着岭南特有的潮湿草木气息,还有未散尽的硝烟味。裂缝深处,隐约可见一座老式火车站的轮廓,站名牌上写着“韶关”二字,字体是民国时期的楷书。
冉光荣快步上前,伸手探入裂缝边缘。指尖触到一丝冰冷,随即,半枚青铜司南碎片从虚空中凝结而出,落在他掌心。碎片上刻着“癸亥”二字,与第420章司南残片完全吻合。
他没说话,只是将碎片收入乾坤袋,动作冷静得像在收账。
彭涵汐挣扎着爬起,望向裂缝,声音沙哑:“我们……能进去吗?”
“不能。”陈清雪盯着裂缝深处,“时空锚点不稳,强行穿越,魂魄会碎。”
“但有人能。”冉光荣抬头,看向紫禁城上空。乌云正在退散,晨光重新洒落,八尊脊兽的阴影已不再拼成“令”字,而是缓缓散开,像是被某种力量抹去。
他低头,掌心那枚“黏杆令”通宝已彻底黯淡,铜面裂开一道细缝,隐约可见其下藏着更古老的铭文——不是汉字,也不是任何已知文字,而是一串与脊兽齿轮同源的量子符号。
刘淑雅缓缓站起,左眼血纹蔓延至太阳穴。她望着裂缝,轻声说:“我闻到了……纸钱的味道。”
陈清雪猛地转身,竖瞳锁定她:“你说什么?”
“纸钱。”刘淑雅抬起手,指尖沾着一缕灰烬,“从裂缝里飘出来的……还有香烛味,像是……太平间。”
彭涵汐瞳孔一缩:“仁和医院?”
“不。”刘淑雅摇头,“是停尸房。第七具诈尸……在等我回去。”
冉光荣沉默片刻,忽然将哭丧棒递向她:“拿着。”
“我?”
“你啃过雷,闻过纸,见过北极祭坛。”他淡淡道,“你比我们更接近真相。”
刘淑雅迟疑一瞬,伸手接过。棒身触手冰凉,但那噬魂纹竟微微一动,像是认主。
陈清雪盯着她,竖瞳中闪过一丝异光:“你要是回去,可能再也出不来。”
“我知道。”刘淑雅笑了,左脸颊酒窝深深凹陷,“可有些门,总得有人先推开。”
她一步踏入裂缝。
风骤起,灰烬飞扬。
陈清雪想追,却被冉光荣拦住。他摇头:“让她去。这是她的命。”
彭涵汐靠在栏杆上,锁阳蛊的毒性让她视线模糊。她看见刘淑雅的身影在裂缝中渐淡,最后化作一道灰影,消失在岭南的晨雾里。
“我们呢?”她问。
冉光荣望向紫禁城金顶,阳光正照在太和殿屋脊。八尊脊兽静默如初,但其中一尊的口中,青铜齿轮已悄然碎裂,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等。”他说。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身《六韬》残句最后一笔,终于亮起一道微光。
裂缝边缘,最后一缕灰烬落下,沾在青石上,缓缓晕开,像是一行未写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