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核心的搏动声在地宫中回荡,像一口沉埋千年的铜钟被人缓缓敲响。每一次震动都让穹顶的人骨星图微微震颤,室宿那根裂开的骨骼边缘,还残留着开山刀劈砍后的焦痕。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锈味与经卷焚烧后的灰烬气息,仿佛整座地宫正从一场漫长的祭祀中苏醒。
冉光荣站在女娲石像前,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已嵌入地面,呈“震、兑、坎”三方位列,铜钱边缘渗出细密血丝,像是被无形之力啃噬。他没动,只是将哭丧棒轻轻一磕,棒头那撮《奇门遁甲》残页灰烬飘起,在空中凝成半道残符,随即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声浪撕碎。
——是道音。
不是从耳中传来,而是直接在颅骨内震荡。低沉、庄严,却又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扭曲感,像是无数道士齐诵《三洞戒文》,可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铁钳夹住喉咙后挤出来的。
“闭气。”彭涵汐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她靠在石壁上,公文包已被打开,二十八颗骷髅头悬浮半空,古货币串成的链条微微发烫。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入封魂袋最内层,刹那间,一股金光自袋中涌出,勉强在众人头顶撑起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
刘淑雅却已扑向那张青铜脸。
它仰躺在青砖上,五官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青铜,但嘴角裂开一道缝隙,正缓缓吐出一块玉牌。牌身泛青,雕工古朴,正面刻着“龙虎山掌教令”五个篆字,背面却是一道血契印痕,隐约可见指纹重叠的痕迹。
她没等任何人阻拦,直接一口咬下。
“咔。”
牙齿与玉牌相撞的瞬间,她的左脸蜘蛛纹猛然炸开,血丝顺着颧骨爬向耳根。她整个人僵住,瞳孔骤缩,像是被什么巨力拽进了另一个时空。
“别硬撑!”陈清雪一步上前,反手划破掌心,血珠顺着刀柄《六韬》残句滑落,抹在刘淑雅额间。太极刺绣高领衫上的阴阳鱼悄然流转,一圈微弱的气旋在她周身形成,试图阻断那股入侵的经文之力。
可道音越来越强。
《三洞戒文》的第七章《摄邪品》如潮水般灌入地宫,字字如钉,直凿神识。刘淑雅的身体开始抽搐,嘴角溢出黑血,却仍死死咬住玉牌,像是要把那段历史生生嚼碎吞下。
“以血启鼎……借雷炼脉……”她喃喃,声音忽男忽女,像是有无数人在她喉间轮流开口,“昭和十七年,正一密约……活道士祭鼎……三十六人,血饲青铜……”
彭涵汐猛地一震。
她左耳的平光镜片“啪”地裂开一道细缝,镜面映出的画面不再是地宫,而是一座焚香缭绕的道观——年轻的她站在父亲身后,手中火把正点燃一卷泛黄经书。父亲的脸看不清,但那枚玳瑁老花镜,和她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住手!”她低吼,锁阳蛊在喉间剧烈跳动,几乎要破皮而出。她强行压下蛊虫,指尖疾点罗盘,二十八颗骷髅头猛然合围,将刘淑雅护在中央。
冉光荣趁机将哭丧棒插入自己耳后疤痕。
雷击旧伤骤然炸裂,血顺着脖颈流下。他忍痛捏起最后一点《奇门》残页灰烬,在刘淑雅脚边画出一道“闭气符”。灰烬落地即燃,腾起一缕青烟,形成短暂的隔音结界。
刘淑雅的呼吸终于稳了些。
她松口,玉牌掉落,嘴角却还叼着半片人牙——牙根极细,刻着蝇头小字:“昭和十七年·正一密约”。
“他们……和纳粹合作。”她喘着气,眼角血纹如蛛网蔓延,“不是技术交换……是用活道士的魂,喂养‘雷鼎’……天津地底的阵眼,就是当年没炸完的‘雷鼎’残体。”
陈清雪瞳孔一缩。
她低头看向开山刀,刀尖轻颤,指向北方坎位。那里,地脉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脉动——和三年前昆仑遗址崩塌前的频率完全一致。
“他们不是想引爆核阵。”她声音冷得像冰,“是想重启‘雷鼎’,把整个华北的灵气根脉炼成活体雷源。”
话音未落,玉牌残片突然自动移动。
一块、两块……碎片在青砖上缓缓拼合,最终浮现出一幅地图——龙虎山禁地深处,一口标注为“癸亥井”的古井赫然在列。井口周围刻满符咒,与彭涵汐罗盘上“艮”位的标记完全重合。
“不是巧合。”彭涵汐盯着地图,声音发紧,“我父亲当年烧的,就是这张图。”
她猛地合上公文包,将玉牌封入最内层尸袋,又从贴身口袋掏出一枚磨损严重的铜钱,压在封口处。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
陈清雪没再犹豫,反手一刀划地。
刀锋过处,青砖裂开细缝,她以血为引,沿着八卦方位布下八枚弹壳,形成简易镇物阵。每放一枚,地宫的道音就弱一分。
可就在最后一枚弹壳落地的刹那——
玉牌背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子时三刻,归藏启——非约,乃劫。”
字迹浮现的瞬间,冉光荣耳后疤痕突然渗血。
血珠未落地,竟被他胸口气海吸了回去,在皮肤表面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低头看去,掌心那三枚乾隆通宝不知何时已黏在皮肤上,通体发烫,正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地底深处的某种召唤。
“不对劲。”他低声,“我……没主动引气。”
彭涵汐抬头,正要说话,却见他左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哭丧棒竟自行离地半寸,悬在空中,棒头灰烬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微型星图。
刘淑雅挣扎着起身,看向青铜脸。
它依旧躺在地上,青铜面孔毫无表情,可那双嵌着人皮的眼眶,却缓缓转动,直勾勾盯向女娲石像脚下的青铜核心。核心内部,那张属于陈清雪的脸,双瞳已化作竖瞳,刑天斧高举,身后焦土无边。
“它在等你。”刘淑雅说。
“不。”冉光荣终于抬手,一把将哭丧棒抓回,强行压下体内异动,“它等的是钥匙。”
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撮《山海经》灰烬早已渗入皮肤,扭曲的“千面罗刹”图腾隐隐浮现,与井底斩龙刃上的纹路同源。
“庹亿帆。”他冷笑,“你布这么大的局,就为了告诉我——你怕的不是我,是这根棒子?”
话音未落,地宫忽然一静。
道音戛然而止,连青铜核心的搏动都停了一瞬。
下一秒,彭涵汐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钉在“艮”位。她喉间血丝未干,却突然低笑出声:“原来……我们不是来破阵的。”
“是来还债的。”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柄《六韬》残句再度发烫。她抬头看向穹顶,二十八宿星图已完成偏移,组成一幅从未见过的阵图——中央,正是“归藏”二字。
冉光荣从乾坤袋里摸出最后一枚乾隆通宝,指尖一搓,铜钱边缘已布满裂痕。他没扔,而是轻轻按在哭丧棒断裂处。
“这顿花生米,”他低声,“看来得改天再吃。”
刘淑雅舔了舔嘴角的血,忽然咧嘴一笑:“要不……我先啃口铜牌垫垫?”
青铜脸缓缓转头,眼眶中的人皮微微颤动,仿佛在笑。
女娲石像脚下的青铜核心,搏动频率突然加快。
冉光荣耳后疤痕的血漩涡,开始逆时针旋转。